第三章、不归(第4/13页)
这话倒也有道理,那枚圆牌固然是凭证,但你抢我夺的,易主也很正常。图马看看这新旧两个云湛,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旧云湛”很是焦急,声嘶力竭地叫道:“他胡说,他才是凶手!不信我们对质,看谁能说出符合死者的特征!那个人临死前亲手把圆牌交给我,要我拿着圆牌到这里来找你,把藏在铜柱里的秘密取出来。”
图马一怔:“你说什么?哪儿的秘密?”
“藏在铜柱里的秘密啊,”“旧云湛”连声说,“‘苦露,不归,铜柱’,难道不是吗?”
图马看了看那根已经被撞得歪歪斜斜的铜柱,点了点头,慢慢走到他跟前:“的确,那个藏在铜柱里的秘密,完全就是……放屁!”
他突然吼了一声,转过刀背,在“旧云湛”的头上狠狠一拍。对方完全没料到他会出手,这一下正敲在头顶,两眼一翻白,昏死过去。
“你是怎么看出他是假货的?”站在一旁观望的“新云湛”问,“老实说,我甚至没能来得及和死者说上一句话,只见过他的尸体;而这帮追踪者,跟了他那么长时间,肯定会对他的言行举止有所了解。你要真比较我们谁和他更熟……显然这个冒牌货会取胜。”
“因为他说错了话,”图马收起刀,找出一根麻绳,一边捆住假云湛一边说,“我的那位兄弟,绝对不会告诉他什么藏在铜柱里的秘密。”
云湛蹲下身子,用手在冒牌货的眼睛上轻轻触摸着,然后突然一用力,竟然将整个左眼球挖了出来。不过图马看得分明,那只是一个假的眼珠子。原来这家伙是个独眼人。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朋友不会告诉他那个秘密?”云湛问。
“因为压根就没有什么藏在铜柱里的秘密,那根铜柱没有任何秘密,”图马略有些得意地回答,“那个金属圆牌上刻着的‘铜柱’,指的不是这根过去的刑具、现在的装饰品,而是指的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人?”
图马笑眯眯地学着云湛刚才的动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我们蛮语里,‘图马’就是铜柱的意思。”
二、
对于任何一个没有自虐倾向的人而言,在阳春三月即将到来的时候离开温暖的南淮,去往北风怒号的阴羽原,都实在是有点从天堂到地狱的骤然下坠的心境。
云湛就深深感受到这种无奈。不管有怎样正义的目的在背后驱使,去往被称为“北荒”的瀚州北部,也足够让人心里直发颤。
从南淮到阴羽原,已经远远离开了衍国国境,幸好有佟童为他办的路引,跨越国境能省掉很多麻烦。回头想想,佟童毕竟就是个身份不高的捕头,能在一天之内为他拿到路引,没准还是石秋瞳帮了点忙。但他又不愿意多想,给自己徒添烦恼。
一则好消息是茶商艾森的女儿艾小姐终于痊愈了,一直骚扰她的厉鬼不翼而飞,使她可以很快恢复身体,能赶得上早就定好的婚期,嫁给南淮黎氏的三公子。千恩万谢的艾森加倍向除妖师付足了酬金,这样的话,刘厚荣的药费算是不愁了。这一点令云湛可以带着一脸轻松的笑容离开南淮,一路取道向北。
来到中州北部的泉明港时,遇到了一点小小的耽搁,据说是当地驻军在缉拿斥候,闹得鸡飞狗跳,以至于每一位试图从泉明渡海去往瀚州的人都得遭受仔仔细细的搜身盘查,队伍一直排出去几里地。
云湛等得焦躁,眼看前方的队列好似一条蜿蜒长蛇,排到自己时遥遥无期,灵机一动,伸手招来一个路边的闲汉,给了他一个银毫,让他替自己排队。然后他离开了队列,走进一间酒馆,要了点东西,自斟自饮。
大概过了两个对时,虽然一直克制着小口小口地喝,他也微微有一点醉意了。探头往外一看,差不多他所雇用的闲汉快排到了,于是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果然快到了。闲汉见到云湛走过来,咧着嘴笑了起来:“真没想到,这年头出门在外的人都挺有钱的,我们兄弟几个都有一样的钱可赚了。”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排队等候,实在没耐心,”云湛嘿嘿一笑,“看来也有人和我一样啊。”
“喏,那两位有钱的大爷也过来了,可是他们还至少得排小半个对时呢。”闲汉伸手一指。
云湛回头一看,眉头皱了起来。正在走向队伍的两个人很脸熟,就在刚才,他进入酒馆不久,他们也进去了,虽然坐得离自己很远,而且始终埋着头,但自己一向有观察周围环境的习惯,还是认出了他们。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几乎和自己同时进入酒馆,又几乎和自己同时离开——但自己离开是因为队伍快要排到了,而他们还隔得远呢,很明显是跟随着自己而行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素,促使云湛立马有了确凿无疑的判断。
这两个怪客,都是独眼人。
上船之后,云湛小心观察,并没有发现这两个人的踪迹。下船之后,他故意放慢脚步,也并没有刻意地隐匿行迹,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又出现在了身后,遥遥地跟着他。看来他们乘坐的是同时启航的另一条船,反正都是到同样的港口,也不必怕跟丢了。
云湛开始觉得一阵纳闷。他从十年前就开始被自己的老师和叔父云灭训练跟踪与反跟踪术,在甩掉敌人追踪这方面的能力,即便是在全九州,也找不出几个人比他更强。这一趟行程重要性非同小可,从南淮城出发之后,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断使用各种障眼法,也的确自信身边没有任何人能跟踪自己。但这两个人还是跟了上来,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云湛并不是一个死抱着自尊心不放因而宁可欺骗自己的人,当然也不是一个轻易就会丧失信心的人。所以他首先排除了这是误打误撞的可能性,再排除了自己的常规手段使用不得力、以至于被敌人钻了空子的可能性,那么剩下的结论是唯一的:追踪者使用了某种自己还没有掌握的非常规手段,以致于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