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消失诗人的追慕曲(第28/54页)
看着熄灭的火堆,格兰将头枕到了手臂上。他就是睡不着。
格兰一直在反覆想着刚才宓做的那些事。那似乎很完美。不像格兰以前见过的那些一算命师或通灵者所做的预言,刚才看到的景象没有一丝模糊、不透明或者无法理解的地方。那是很客观、很俐落的影像。要是连未来也可以这样看到……格兰故意很自然地翻了个身,转过去看宓。
雪琳娜已经升起,大平原一片光亮。
毛毯虽厚,还是显露出了身体曲线,让人可以看出睡在里面的是个女人。宓背对着格兰躺着。看着她的背影,格兰陷入了沉重的思考。如果能够得知未来……那会……
但如果状况真是这样,海格摩尼亚为什么不干脆振作起来,统一整个大陆呢?
格兰认为如果真能这么清楚地看见未来,这应该是很自然的事,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的想 法有些俗气,但他就是没有其他的想法。
代价很大,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听起来应该不是价格很贵的意思。她是说不可以去看未来吗?
想着不应该太早睡觉,格兰脑中突然闪过了非常想抽烟的念头。但就在这时,令他受不了的是,他可以闻到从鼻尖掠过的烟味。格兰又将身体往反方向转了过去。
是温柴。他趴在毛毯里面,正抽着烟斗。格兰没说什么话,只是看着他的样子,然后将思绪转到这特异的一行人身上。
温柴。这家伙不知姓什么(搞不好温柴就是他的姓吧)。年龄不详。故乡在杰彭。之前的工作是间谍。原本以杰彭间谍的身分被派到拜索斯,被捕之后投诚的男子。而且他在这一行人当中还是唯一能讲三国语言的人,拥有很卓越的能力。投诚的间谍追捕叛乱者,不知怎地好像在某种层面上很合理。使用废弃物去处理垃圾是非常合理的。格兰自己则曾经是拜索斯的叛徒。身为投诚的叛徒,去追捕别的叛徒,一样是很有实际好处的。因为叛乱者最能洞悉叛乱者的心理。妮莉亚……只有她才能说是货真价实的拜索斯人,不过她原本也是个夜贼。
真是可笑。这一伙人,竟都是在拜索斯犯过罪的人。犯罪者就这样追着犯罪者,来到了海格摩尼亚境内。这还真是可笑。这几个人的状况,还真让人想感叹地说:这就是人生啊!
一想到人生,格兰又不由得意气消沉了下去。
成人跟小孩的差别是什么呢?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很清楚世界上有坏人、有叛徒、有人非常痛苦、有人非常不幸。但是孩子却对于这些事实所能推导出的当然结论,也就是自己长大以后也极有可能变成这些人,却是茫然不知。大人呢?大人因为已经变成坏人、变成叛徒、变得非常痛苦、变得非常不幸,没有必要故意去认知这些事,所以也不知道有必要告诉小孩。
‘孩子呀,你拥有无限的可能。“小孩”是非常值得珍惜的稀有生物。你长大之后,也许会到处骗人,然后得到重病,受到万人的憎恶之后在荒野中毫无价值地白白死去。你敢说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吗?如果运气不好,搞不好你今天晚上家里就会失火,把你烤出焦味来。这就是你所谓无限可能的真面目。人生不美好吗?’
但是如果能够知道未来……格兰再次转身看着宓那边。格兰脑中掠过也许今晚会彻夜不眠的不祥预感。
就在此刻,离开宓与拜索斯人直线距离约二十万肘之处,葩与骞正在狂奔着。就像拜索斯的牧人们以及海格摩尼亚大平原上大部分的人一样,这两人拥有不需要催促马匹,也能够让马毫不歇息地奔跑的能力。而就像大陆上大部分的马匹一样,金钱猎人与白足不需要骑士催促,也懂得毫不歇息地奔跑。托卓越马术之福,马匹虽然没有累,但是马上的两人都已经疲累不堪了。
“骞!骞!等一下!”
让白足停下之后,葩开始高喊。虽然已经用长长的丝巾将脸部包起来跑,但因为不断钻进去的灰尘,她的喉咙还是哑掉了一半。
骞一停下金钱猎人,葩就驱马到他的身边说:
“你要这样整夜跑下去吗?”
骞暂时保留回答。在让还想继续跑的金钱猎人原地踏步的同时,骞反覆看了看刚才跑来的路,以及前方将要跑的路。
“真是奇怪。宓真是用脚走的吗?”
“她没有把马带走呀。”
“嗯。下一个中继站在哪里?”
“如果步行的话,恐怕要明天晚上才能到达吧。姐姐走得非常快。”
“这样说就更奇怪了。”
“什么?”
骞皱起了眉头。他指着前面的大平原说:
“这样说来,宓应该已经扎营了。可是我到处都看不见火光。这里可是大平原啊。有火光的话,根本是不会被遮住的。”
葩做出了慌张的表情。对于一个多小时之前就已经这样想的人来说,这是个很夸张的表情。
“是,是吗?呃……姐姐不是很讨厌在平原上生火吗?”
“她只是不喜欢随便玩火,不是连生火都不喜欢啊。”
“现在还是初夏,就算不生火也不会冻死。煮食物的时候可能还有生火的必要……况且姐姐连柴都没带。她大概带的都是那只笨狗吃的东西吧。”
骞一时陷入了沉思。宓的体质并不特别容易着凉。按照葩的话来说,这季节即使不生火,只要有张毛毯,大概就可以在平原上安稳地睡觉了。况且要在这个平原上找到燃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万一那个旅行者是单独一个人,身上带满了沉重的狗食(这很像是宓会做的事情),而且又没有骑马的话,就一定很麻烦。
此时葩开口了:
“那是什么?”
还在思考的骞顺着葩指的方向转过头去。刚开始搞不清她指着什么而惊慌的骞,一阵子之后才发现了在月光下微微闪烁着的东西。骞立即策马过去。
骞与葩发现的东西,是一把插在地上的长矛。长矛旁边则是有个人用很端正的姿势躺在地上。如果要说那人是睡着了,周围空气中飘散的血腥气味却又太过刺激。葩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骞则是快速下马,走近那具尸体。
无论怎么看,那人都不像海格摩尼亚大平原当地的人。他身上穿的装备虽然不能说十分昂贵,但也非常实用。是冒险家吗?男子的脸已经浮肿发青。肌肉变得跟木块一样僵硬,怎么看都知道死亡已经超过好几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