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诗人的归还(第31/59页)

“进到那底下去吧。雨太强了。”

葩将脸上的水滴擦去,说:

“骞打算怎么办?”

骞并没有回答,只是将金钱猎人与白足的马鞍,还有自己与葩的行李移到帐幕之下。搞懂他打算做什么行动的葩想要来帮忙之时,骞已经把事情做得差不多了。骞将马的缰绳绑在一起,然后绑上撑着帐幕的树。在这之后骞才回答了葩的问题。

“这只是阵雨而已。很快就会停了。”

骞这么说完,就开始翻找金钱猎人的马鞍。找出了酒瓶的骞将斗篷摊开,然后就坐在帐幕前方的地上。跟不久之前他敏捷细腻的行动对照来看,骞毫不在乎地一屁股坐到被雨淋湿的草地上的模样,在葩看来是十分矛盾的。

葩看了一下,就钻进帐幕底下去。后面有毯子挡着,前面有两匹马与骞挡着,所以葩几乎不会被雨淋到。葩背靠着行李堆坐了下来。双膝并拢的葩将下巴放到膝盖上,开始望着横挡在帐幕前面的骞的背影。

噗答答。噗答答。雨滴落在毛毯上面,发出了钝重的弹跳声。然而雨势并不强,能穿过森林滴下来的雨滴就更少了。在下雨的夜应有的平静中,葩开始压低自己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心中觉得被烦闷压迫的葩说:

“你常常经历这样的夜晚吗?怎么能这么快就搭起个帐幕来。”

骞摸了摸酒瓶,说:

“这样的夜晚啊。这样的夜晚是很少有的。”

“咦?”

“在下着毛毛细雨的森林当中与女人独处的夜晚,我几乎没有经历过。”

葩必须压住自己的胸膛,努力压抑住突然变大的呼吸声。葩试着想要理解骞的话中是否隐藏有其他的含意,然而适度混合了些许雨声的骞,说话声却非常平稳。

啪。突然发出的声响让葩差点咬到了手指。但是她无声地责骂自己的愚蠢。拿着酒瓶直接暍起来的骞放下了酒瓶,清脆的声音传来。骞将嘴角随便擦了擦,将酒瓶藏到斗篷角落底下,再度开始呆呆地望向下着雨的森林。

唰--

从森林顶上的部分不断落下雨滴,造出了小小细语声般的声响。骞像块岩石一样一动也不动。看着被雨淋湿紧贴在骞背上的斗篷,葩在无意识中说:

“你一定要找到姐姐才行吗?”

骞并没转过头去,就说:

“嗯。”

“找到之后呢?”

“嗯……照我现在的想法,要跟你一起回赛德兰去。”

“跟我一起?骞?”

“我从这里往南方跑,就可以再度跟商团会合。”

“你想什么事情都是这么理性、这么爱算计吗?”

骞稍微转过了头。但是黑暗的帐幕底下看不见葩的样子。朝着转回头的骞的后脑勺,葩压抑着情绪的声音传来。

“万一、万一姐姐不是到南方,而是到其他地方去了呢?那你要怎么办?”

“那我就会放弃这次旅行的分红。”

“如果、如果姐姐真不希望骞去找她呢?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骞并没有回答,反而拿起了酒瓶,将酒慢慢咽了下去。感觉肚子里稍微暖了起来,骞才再次将酒瓶藏到斗篷里面去。

“到底你要怎么办?”

“直接问吧。”

“什么?”

“直接听宓说吧。”

“如果姐姐真这么说呢?”

“那我就得去跟商团会合。”

掠过滴落的雨点之间,骞的声音中带着斑斑湿气。但是那并不是某种情绪,也不是某种习惯。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说是一种同化。骞用很适合下雨春夜的声音这样说着。

“到底你为什么要去找姐姐?”

葩的声音中带有湿气,但并不是这个夜里飘浮在空气中的那种湿气。骞感到困惑,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回答。当然他必须回答。但是,人听话不只是在听内容,语气也同时会传达一些思义。葩的这种问法,就好像在问:难道你真有话可以回答吗?她根本是在问情感缺乏症患者难道会执着于某个特别的对象吗?

“因为就只有一个。”

“什么?”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引发我些微情感波澜的,就只有宓一个人。”

葩可以理解。但是同时她也不想要理解。那个病态家伙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不会真心高兴,也不会大发雷霆。葩心中有着无数的问号,但是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想起了近乎狂暴的愤怒当场就要爆发开来,但最后什么情绪都没表现出来的那天早晨。那一天,在戈斯比的森林之中。

葩想要惨叫出声。用手捣住了嘴的葩将头埋到膝盖之间,压抑住自己的痉挛。那个怪物般的家伙,居然只对一个人表现出诚挚的感情。更重要的是,那个人竟然不是自己。

光是杀掉了爸爸这件事,不就已经够了吗!

‘宓,是你杀死了爸爸!’

‘事情不是这样的,葩。’

‘如果一切你都看到了,你都看到了,为什么你不说呢,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放着不管,害爸爸去死!凶手,你这个凶手!爸爸是被你杀掉的!’

‘葩,葩。别这样。我是……’

有什么藉口,就说出来吧。我会装作辩不过你,接受你的藉口。我不可能痛恨世上仅剩的唯一亲人活下去。但是宓并没有说话。她没有说出任何解释,静静接受了葩的诅咒。那对葩而言是件更残忍的事情。

伤口很深,带来了长长久久的痛苦。葩的脸摩擦着膝盖。那力度简直要把脸给撕裂开来似的。滴落在春天柔嫩的草叶上发出啪啪声的雨水闾,传来了骞的叹息声。

虽然刻意不发出声音地哭,但是骞还是能感觉到葩这样的哭声。然而骞心中却没有掀起任何一丝涟漪。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很奇怪,但是此刻骞所感受到最强烈的情绪却仅仅是极其微弱的同情心。而且对这个状况感到奇怪的也不只是骞而已。

“下雨的夜晚,深邃森林中的青春男女。原本应该要发生连小孩都猜得出来的事情才对,到底那种富含热爱的旅行到哪里去了?这简直就是藐视观众嘛。”

骞忽地站起身来。

放肆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可以看到一个男子斜斜地站在那里。男子倚靠着树站着,用一手将头发上的雨滴拍掉,并对他发送着微笑。那虽然是让人心情好起来的微笑,但其中也带着一些淘气。那个人的身材跟葩一样娇小,却系了一把长到令人发笑的长剑。骞看到斗篷底下长长伸出的长剑底端,疑惑了一下。那种个子还带着这 长的一把剑,是很麻烦的。男子装作没看到骞的眼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