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虚假之爱的真实(第8/50页)

“呜哇!艾赛韩德,不要戳我!”

“凭什么?”

“我的腰都快断了,呜呜。”

“这样说来,我不告诉你那个消息似乎比较好。”

“都开了头,就讲出来吧。什么消息呢?”

“我们要再翻过一座山峰。”

“那、那,艾赛韩德。很高兴这段时间能与你同行。那就在此告……”

杰伦特翻白眼开始装死。艾赛韩德用沉痛的表情说:

“不行啊,杰伦特!用斧头劈开坟墓,是种重劳动啊!我做不到,所以你不能死啊!”

米朱勒的美丽山峰之间,响起了德菲力祭司凄绝的呻吟声。亚夫奈德惊慌地转过头去看,但等他发现杰伦特跟艾赛韩德原来还在搞他们平常搞的那些事,就又将头转回来,继续做自己之前做的事情。他又开始一面绑绑腿,一面偷看伊露莉与艾佩萨斯。

两个非人类身上并没有出现攀登米朱勒山峰的艰辛痕迹。亚夫奈德抓起自己长满水泡的脚哇哇叫着,艾德琳则是一坐下就打起了瞌睡,相比之下艾佩萨斯与伊露莉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出来野餐的少女,一点都没有疲劳的迹象。艾佩萨斯是耐力超强的龙也就罢了,但为什么伊露莉也总是能保持自己的从容优雅? 一行人为了吃东西与休息暂时停下来的过程中,伊露莉都坐在岩石上,梳着被山风吹乱的头发。

可是这景象却紧紧抓住了亚夫奈德的视线,还有他面前看得目瞪口呆的艾佩萨斯的视线,两人根本无法把目光移动到别的地方。

她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匆忙、无用的动作。亚夫奈德是这样判断的。虽然没有什么机会看女人梳头,亚夫奈德还是认为任何人类的女子都无法做出这样的动作。厚厚的梳子是用木头做的,造型十分简单朴实,伊露莉的动作也无法给人任何特别的华丽感。但是她手部的动作太完美、太熟练,怎么看都不像人类所能做出来的,是很诡异的动作。用着迷的表

情看着这景象的艾佩萨斯突然伸出了手。

“那把梳子借我吧,露莉。”

将细腻地梳顺的头发用手帕一绑,伊露莉微微一笑,说:

“转过身去坐好。我帮你梳梳头吧,佩西。”

伊露莉的亲切找错了目标,亚夫奈德微笑了出来。艾佩萨斯应该一点都不想整理头发,她只是想体验一下梳头是什么样的感觉。反正她现在的样子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她原本的面目,就算再怎么用心整理,只要一变身,这一切都会消失。然而艾佩萨斯还是立刻转过身坐着。梳子碰到头发的瞬间,艾佩萨斯缩起了肩膀,伊露莉慢慢往下梳理着艾佩萨斯的那一头金发。很快艾佩萨斯的眼睛就自然地闭上了。看到她的嘴唇无意识间持续微微地一动一动,亚夫奈德差点爆笑了出来。

即使在帮别人梳头,伊露莉的手部动作还是很精确、敏捷、温柔。因为不是自己的真面目而总是被放着不管的艾佩萨斯那一头浓密头发第一次被整理得整整齐齐。

“时间停止是什么意思呢,露莉?”

艾佩萨斯闭着眼睛这么问。伊露莉听了身体并没有一震,也没有深呼吸。平静地顺着艾佩萨斯的头发往下梳,伊露莉回答说,

“你是说你的时间、我的时间,还是人类的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你与我都拥有很多时间。如果跟半兽人或人类比的话。”

亚夫奈德打了一个寒噤,精神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虽然很难直观地感觉到,但现在展开在眼前的,是龙与精灵的一场对话。这些比人类优越伟大许多的种族正在讨论关于宇宙的深刻议题。亚夫奈德发现自己旁听的是一般人类做梦都不敢想的一种对话。他就这样手抓着绑腿,一动也不动地专心听着这两者的对话内容。

“呜,什么时间很多很少,可以这样说吗?这不是很可笑吗,露莉?”

“咦?”

“一桶水对小鱼来说就很多了,但对鲸鱼而言却太少了。但其实那是一样的水。”

“你说得对。但就算是用绝对性的时间来计算,你还是拥有很多时间。到了这里的各位人类都年华老去,开始闲话当年之时,你应该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对吧?”

艾佩萨斯没有回答。她仍然闭着眼睛,只是紧紧咬住了嘴唇。没办法看见她表情的伊露莉静静地接下去说:

“所以从这里的几位人类看来,你可以说是一个静止的存在。就算过了一天,过了一年、十年或一百年,你都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这又跟山、海或者丘陵的模样不变是不同的。你是活着的存在体。”

“什么叫活着的存在体?”

“意思就是对所有非生物都公平流动着的时间中,去拥有自己专属脉流的权利。这就是活着。就我所知,人类的情形是……”

伊露莉的话突然停顿,她朝周围看了看。杰伦特与艾赛韩德还在互相对骂,亚夫奈德则是在不断详细观察自己绑腿打的结。伊露莉继续往下说:

“他们非常想要加速赋予到自己身上的其他脉流。”

“加速?”

“你知道人类帮时间与岁月取的那些名字吧?”

“知道。昨天,今天,明天。小时,分钟,秒钟,月,年,世纪……”

“对于时机到了就会来访的时间之流取这么多名字,为的是什么呢?我认为是因为人类很想把那些东西提前。如果你只是想走走而出门去散步,你有可能是没有目标的。但是如果你有了目标,就会产生前进的意志、力量与方法,不管是用走的、用跑的、何时到达。我猜人类之所以帮时间取名字,就带有这样的意义。下周之前就要完成这件事,今年

之内要达成某样目标……要是人类失去了帮时间取的这些名字,那么连表达这些意思都不可能了。”

伊露莉脸上突然浮现了微笑。

“我学人类的语言时,最吃力的部分就是关于时态。人类用来称呼时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们会根据时间去改变行动的方式,甚至连行动的价值好像也跟着改变了。人类说的‘爱过’与‘爱着’比我们感觉到的差异还要大很多。还有‘将要爱’这句话也是。”

“那是很不一样的。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