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时间的匠人(第23/49页)
辛斯赖夫用闪动的眼神望着多勒涅。多勒涅感觉自己的脸忽然红了。他已经想不起上一次漂亮的青春少女这样注视着自己是什么时候了。还是从来没有过?多勒涅根本无法确定。辛斯赖夫平静地说:
“你想走就让你走吗?”
多勒涅一下将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辛斯赖夫。辛斯赖夫站了起来。他眼睛还是盯着多勒涅不放,直接就走了过去。忽然感到不安的多勒涅双手紧握着杖,注视逼近自己的辛斯赖夫。辛斯赖夫说:
“你想回家?你?谁让你走了?”
“你没办法强迫我……”
这一瞬间,辛斯赖夫的手突然往前面伸出。多勒涅感到意外地顺手举起杖来挡,但辛斯赖夫一开始就是要抓他那根杖,所以多勒涅等于是主动将杖交给了对方。辛斯赖夫右手一抓住那根杖,惊讶的多勒涅连忙将杖往后拉。但是辛斯赖夫的右手一动也不动。多勒涅的脸一下变得苍白。体形状硕的多勒涅手上的东西居然被一个娇小的少女抢走的一幕,看起来有点滑稽,但周围的人却都笑不出来。辛斯赖夫直视着多勒涅的脸,说:
“你说我没办法强迫你?”
“快、快放开!你当、当然不能强迫我!说什么鬼话?你算什么,想要强制命令我?我强迫你还差不多!”
“怎么说?”
多勒涅放开了手杖。急忙朝后返的多勒涅喘着气说:
“你对我没有任何付出!我付出了我所有的一切。为了让你复活,我付出了我的一生!你只不过跟睡了一觉起来一样。你……”
“是我让你可以这样的。”
“什么?”
“我让你的一生有了目标。其实可以说是我创造了你。你的身体是你父母创造的,但你本身是我创造的。”
“……我痛恨这些事!我诅咒你给我的东西。我诅咒你!”
“你想要什么?”
多勒涅气喘吁吁地瞪着辛斯赖夫。辛斯赖夫将杖反过来撑在地上,说:
“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能光明磊落地站在克利面前,光明磊落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妈的,我希望我能光明磊落地面对自己!”
“到什么时候为止?”
“什么?”
“想要光明磊落到什么时候才好?十年够吗?一个月?十天行不行?还是到今天晚上为止?”
“什么话?光明磊落还有什么期限……”
“别开玩笑了。”
多勒涅激愤地怒视辛斯赖夫。辛斯赖夫摸了摸竖直的杖,很平静地说:
“我死的时候要是只隔一天就复活了,我就光明磊落了。心地好的人会为我的幸运而高兴。如果我隔了一年才复活,人们就会用怪异的眼神看我。现在我隔了六十六年才复活,所有人都只会说我是个不怕死亡的邪恶老人。”
辛斯赖夫的手慢慢动了起来。他用单手拿着杖,好像在掂量重量般地上下甩动,说:
“当怨恨逼使某个男人杀了仇人的时候,他在那一瞬间会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十分自豪。但是过了差不多一年之后,这人就会开始怀疑那是不是最好的一条路了。几十年后,当仇人的子孙找上门来杀了自己的儿子,这人就会开始后悔。因为年轻时血气方刚而失去儿子的男人,恐怕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多勒涅摇了摇头想要抗辩,然而这时他看到辛斯赖夫手上抓的杖尖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固定指向自己的胸膛。恐惧突然逼近了他。多勒涅开始不断咳嗽,眼睛则是直盯杖的尖端。但是辛斯赖夫似乎对自己手上抓的杖毫不在乎,还是悠悠然说:
“你也是一样。”
多勒涅的眼睛大睁,充血到不能再充血。辛斯赖夫抬头望天,说:
“从托比出来的那天,你感觉自己光明磊落,十分自豪。但是经历这一路上的辛苦之后,你心中那份光明磊落的心情就跟着冷了。你感到不舒服、不耐烦,想要寻找其他的意义。现在那一天的光明磊落,那一天的意义对你已经不再有意义。但就算你觉得新找到的东西有意义,可以满足你,随着时间的流逝,到头来你又会觉得没意义了,这跟现在是一样的。”
辛斯赖夫叹了口气,说:
“意义是不会自己崩溃的,只不过时间改变了意义。为什么刚恋爱时的喜悦在结婚之后就会变成倦怠期的烦闷呢?是因为更了解了对方吗?怎么可能。因为昔日的意义就只是那个时间点上的意义而已。所以隔不了多久,人就必须寻找自己即将消失的命运的新意义。”
辛斯赖夫说完这段话,他的手突然动了起来。人群间传出了惨叫。“呜哇!多勒涅!”辛斯赖夫刺向多勒涅的胸膛,精确地刺中了肋骨边缘外的杖以惊人的力量整个贯穿了多勒涅的腹部,鲜血从他背后喷了出来。.多勒涅变得像刺在签上的肉块一样,突然降在自己身上的灾祸让他不住抖动着。他的手好像想要将杖拔出来一样无力地抽动,但最后也只能遗憾地抽动几下而已。多勒涅举起了自己的手。他的手已经被染得一片鲜红。
“血……”
辛斯赖夫将手杖放开。一时间站立不稳的多勒涅倒在从自己身体流出的血泊中。啪。血滴喷起,溅到辛斯赖夫的胸前。辛斯赖夫瞄了多勒涅的尸体一眼。
“这、这是什么行为!”
巴雷德惨叫,其他的克利祭司也都激动地站起。朱伯金不知如何是好地环顾四周,发现克利的祭司们不知何时都已拿起了武器、瞪着辛斯赖夫。站在前面的巴雷德继续发出怪叫。
“你这算什么!”
辛斯赖夫并没有回答巴雷德,只是抬起了脚。他的脚踩上了多勒涅的背。辛斯赖夫就这样一面踩着多勒涅,一面紧握手上的杖。
“呜!”
辛斯赖夫的嘴唇间发出了短短的呻吟声,将杖朝上拔了出来。克利的祭司中很多人都转过头去不看。辛斯赖夫将沾满血的杖往旁边一抛,转身与巴雷德四目相视。
“你在对我说话吗?”
“没错!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以说是支黄昏的小插曲吧。”
“什么?”
巴雷德莫名其妙地望着辛斯赖夫,但辛斯赖夫只是笑了笑。双手抱胸的辛斯赖夫突然往背后抛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