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等待的海岸(第16/48页)
手杖发出了沉重的声音,稳稳地插在了地上。似乎受到太大的冲击力,索罗奇将手掌一张一阖,说:
“它会长成一棵大树。”
“大大大大树树树树?”
“几百年后,老人会对孙子这么说:‘魔法师索罗奇插在地上的手杖萌发出了枝叶,长成了这棵树。’尊敬长辈的孙子会装出一副相信的样子,当然内心其实是完全不相信。即使这番话都是真的。哈哈哈。”
葛雷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猜不出索罗奇说的这番话背后到底带有什么意义。但是索罗奇拍了拍双手,将双手放到背后握起,说:
“走吧,艾卡德那。”
索罗奇没有等对方回答就转身了。艾卡德那充分地牵制着死亡骑士,徐徐举起了塔盾。葛雷突然大喊:
“索索索索罗罗罗罗奇奇奇奇!”
索罗奇一面走一面说,但不是对葛雷说。
“牢记我先前对你说过的话,艾卡德那。”
艾卡德那很想回头,但为了牵制死亡骑士所以没办法做到。艾卡德那没去看索罗奇。但是葛雷看得非常清楚。
索罗奇慢慢地变得越来越稀薄了。
就像透过春日的游丝,沙漠的海市蜃楼,寒冬暖炉中喷出的微弱火星看到的回忆一样,将手背在后面行走的索罗奇身影渐渐淡去。葛雷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艾卡德那从葛雷的脸色中感到了异常,才转身往后瞥了一眼。接着他做出了一个防御本能极强的龙牙兵不该做出的姿势,就是背对着敌人一动也不动。
这时,越来越微弱透明的索罗奇低声笑了,耸了耸肩。
“在我的时代,有的家伙老是嘀咕一些世界末日就要来了之类的东西。但是三百年后,这世界依然美丽。真想让那些家伙看看。”
“索索索索罗罗罗罗奇奇奇奇!我我我我不不不不知知知知道道道道。你你你你现现现现在在在在……”
“祝各位在这世上一切顺利,朋友们啊。”
留下了这最后的一句话,索罗奇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了。
第七章
丁赖特紧紧扶着城墙。
朝向肯顿走着的索罗奇像一阵烟般消失了。凯蒂.戴西拍着手,口中喃喃说着大法师的魔法真厉害之类的话,但是丁赖特连一句都没听进去。朱力奥市长或希顿波利史官也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寻找索罗奇,丁赖特则是直视着戴顿平原。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自己也像索罗奇一样,是死而复生的人。索罗奇确实回去了。
这时丁赖特的耳边传来穆史塔巴粗哑沉郁的声音。
“拉起了在这时代晃荡的惋惜之锚,他向水平线的另一边开始了一趟永不复返的航行。”
“穆史塔巴?”
“一定要回到格林.欧西尼亚身边才行。不管多重,那锚都是我自己的。要将它拉起来,走向格林.欧西尼亚才可以。”
丁赖特闭上了嘴,直盯着穆史塔巴。格林.欧西尼亚,我们的父亲,最初的溺死者,首先死亡者,第一个走上我们必走之路者。永远在阳光达不到的深海底下做梦者。我们必须跟随走上这位父亲之路。穆史塔巴回头去对着丁赖特。
“丁赖特,我啊……”
“嗯?”
“我很想听听伊斯风笛的声音。你当年很会吹那玩意儿。如果要从让你说话还是让你吹风笛当中选一个,我想时隔三百年之后我还是会选择后者。”
穆史塔巴说完话的瞬间,丁赖特突然发现自己正拿着风笛。
凯蒂.戴西张嘴发出了赞佩,丁赖特则是什么话也没办法说,轮流看了看自己怀中抱的风笛与与穆史塔巴。他认得这风笛。每当黄昏临到位于伊斯首都的伊士菲尔德家族古典风格的宅邸之时,骑士丁赖特常会朝向大海,站在开阔庭院的尽头演奏它。每当骑士们大开筵席之时,他不会去用他那不怎么样的口才说话,而会透过演奏它来取悦玫瑰骑士们。那就是丁赖特的风笛。
穆史塔巴微笑说:
“是的,就是这样。拜托。虽然我一次都没直接对你说过,我当年跟你一样喜欢那风
笛、那声音。”
“穆史塔巴,这到底……”
“拜托了。”
丁赖特想再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他将发抖的手指小心地放到调律管上。刚开始手指还不怎么顺畅,但丁赖特很快就想起了当年熟悉的动作。他的背自然挺起,双臂舒适地抱上了风笛。一阵子之后,丁赖特的手指悄悄地移动着,肯顿的城墙上一下子就充满了风笛清亮的乐声。
到这时还在左顾右盼寻找索罗奇的朱力奥市长、希顿波利史官与肯顿警备队员们突然听到清雅悠扬的笛声,讶异地转过了头。穆史塔巴短短地笑了。他再次开口之时,口中传出了伊斯历史悠久的船歌。那是低沉悲伤但很有力量的歌。
水面之下,光线稀薄,连梦也迷茫,
沉重的铁链末端系着一个锚。
每个海上男儿都知道,
那是属于我的,即使看不到。
就算多美丽的港口,我也不可能永远停留,
因为自己思念的在水平线的另一边。
每个格林.欧西尼亚的孩子都知道,
那是属于父亲的。我要回到那里去。
茫然地望着索罗奇消失之处的葛雷打了一个寒噤,抬起了头。艾卡德那因着突然传来的乐声而讶异,但这讶异帮忙他找回了龙牙兵应有的战斗本能。艾卡德那警戒着死亡骑士,用很快的动作朝后返。但是葛雷并没有看艾卡德那一眼,只是一个劲盯着肯顿的城墙。
拉起沉重的锚,扬起轻盈的帆吧!
离开那产生了感情的港口,让船头指向水平线吧!
星星啊,指引我走向父亲之路吧!
风啊,带我到格林.欧西尼亚那里去。
我是航海人。从出生时开始,不会变成其他的什么。
我是航海人。到死亡时为止,不会留下什么。
“怎么了,帕哈斯?你在对露米娜丝唱歌吗?”
用竖琴伴奏歌唱的帕哈斯回头对着妮莉亚微笑。
虽然是太阳升起前的最黑暗时刻,但北海的清晨还是带有一种意外的明亮。撒在每条山脊上的雪、冰山、沿谷地流下的冰川将露米娜丝的光芒刺眼地反射出来。这时刻比起乌云密布的白天暗不了多少,所以帕哈斯能看清楚妮莉亚的身影。大概是因为套上几件厚重毛衣的关系,妮莉亚摇摇晃晃地走着。再加上她的动作原本就轻巧灵敏,看起来就跟个灌饱了空气的球在弹跳着没两样。帕哈斯将手指搁到竖琴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