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RUNAWAY(第10/12页)
她从来就不喜欢见到他——她跟利昂提到过她的感觉,利昂说那无非就是人生经验不足,把握不准该怎样看待自己罢了,他想跟别人套近乎有点过了头。
他把握不准自己该怎样行事,现在让她感到不安全的正是这一点。
“她累坏了,”他说,“在这次小小的出行之后。你真该看看你自己的那张脸的——你真该看看你认出这些衣服之后自己脸上的表情的。你方才是怎么想的?以为我把她杀了吗?”
“我有点吃惊。”西尔维亚说。
“我敢说你自然是会吃惊的,在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帮助她逃走之后。”
“我帮她——”西尔维亚使了点劲儿才把话说了出来,“我帮她,是因为她看上去挺痛苦的。”
“痛苦,”他说,似乎在细细掂量这两个字的分量,“我寻思她的确是挺痛苦的。她跳下大巴找到电话打给我让我去接她的时候,真是痛苦得很哪。她哭得好伤心,连她在说些什么我几乎都听不清了。”
“是她愿意回来的吗?”
“那当然。当然是她自己想回来的。她想回来想得都发歇斯底里了。她是个情绪非常不稳定的女孩。我想你肯定不像我那样地了解她。”
“对于能走开她好像是感到挺高兴的嘛。”
“真是这样的?你这么说,我也不好说一定不是。我上这儿来不是想跟你争出个是非的。”
西尔维亚想不出什么可说的。
“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干涉我跟我老婆的生活。”
“可她还是个人呢,”西尔维亚说,虽然她知道自己最好是缄默不语,“不光是你的老婆。”
“我的天,是这样的吗?我的老婆也是一个人?是吗?多谢提醒。可是别对我指手画脚的。西尔维亚。”
“我可没想对你指手画脚。”
“那好。你没有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不想发火。只不过有几件重要的事想提醒你。第一,我不许你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将你的鼻子伸到我和我老婆的生活当中来。第二,我再也不想让她上你这儿来了。她自己也并不怎么想来,这一点我很清楚。此刻她对你没有什么好印象。从现在起,你得学学怎样打扫自己的家了。”
“好,”他又说道,“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吧?”
“我听得很明白。”
“好,我希望的确能这样。但愿真能这样。”
西尔维亚说:“好吧。”
“你知道我还在想什么吗?”
“什么呢?”
“我认为你还欠着我些什么。”
“欠着什么?”
“我认为你欠我——也许是——欠着我一个道歉。”
西尔维亚说:“好吧。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对不起了。”
他动了动,也许仅仅是想伸一下手,可是随着他身子的移动,她尖叫起来了。
他大声笑了起来。他把手按在门框上,确知她并没有关严别上。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他也说了一句,似乎她是在玩什么花招不过那是没有用的。可是接着他见到窗子上倒映出的什么东西,便急忙扭过头去看。
离屋子不远处是一大片浅洼地,每年的这段时间这里总会弥漫着一团夜雾。今天晚上那儿也有,入夜以来一直都是这样。不过此时却起了一个变化。雾更浓了,而且凝成了一个单独的形体,变得有尖角和闪闪发光。起先像一个活动的蒲公英状的球体,滚动着朝前,接着又演变成一个非人间般的动物,纯白色的,像只巨大的独角兽,就跟不要命似的,朝他们这边冲过来。
“耶稣基督呀。”克拉克轻轻地、真诚地喊了一声,一边紧紧抓住西尔维亚的肩膀。这个肢体接触倒一点也没有吓着她——她认为这一举动不是为了保护她就是为了让他自己镇定下来。
紧接着那形体变得清晰了。从雾中,从晃眼的亮光中——好像是有一辆汽车正从后边路上开过,也许是在寻找停车的位置——出现的,是一只白色的山羊。一只蹦跳着的小白羊,几乎比牧羊犬大不了多少。
克拉克松开了手。他说:“你这小家伙,究竟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是你们的羊,”西尔维亚说,“这不是你们的羊吗?”
“弗洛拉,”他说,“弗洛拉。”
那羊在离他们一码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变得羞怯起来,垂下了头。
“弗洛拉,”克拉克说,“你到底是从哪个鬼地方跑出来的?都要吓得我们尿裤子了。”
我们?
弗洛拉又挨近了一些,但头仍然没有抬起来。它用头去顶顶克拉克的腿。
“你这狗日的蠢东西,”他声音颤抖地说,“你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它就是走失了呗。”西尔维亚说。
“不错,准是这样。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它了呢,真的。”
弗洛拉抬起了头。月光使它那双眼睛闪出了一些光芒。
“都要吓得我们尿裤子了,”克拉克对它说,“你是跑出去找男朋友的吧?吓得我们要尿裤子。是不是?我们还以为你是鬼呢。”
“是雾气起的作用。”西尔维亚说。她走出门,来到平台上,感到很安全了。
“是啊。”
“然后车的灯光又加强了效果。”
“简直就像个幽灵呀。”他说,一点点缓过劲儿来了,很为能想出这个生僻的词儿而感到得意。
“是的。”
“从外太空来的山羊。这就是你了。你这狗日的来自外太空的山羊。”他边说边拍着弗洛拉。可是在西尔维亚伸出她空着的那只手——她另外那只手里还提着装卡拉穿过的衣服的口袋——想跟着也那样做的时候,弗洛拉立刻低下头来做出要顶她的样子。
“山羊的脾气是很难捉摸透的,”克拉克说,“它们看着挺温顺,其实不真是那样。特别是在长大之后。”
“它长成了吗?看上去还挺小的。”
“它长足时也就这样了。”
他们站在那里低头看着那只羊,好像是希望它能让他们找出更多的话题似的。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从这一刻起他们变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西尔维亚仿佛看到他脸上掠过一个对此感到不无遗憾的阴影。
他倒是明确地表示出来了。他说:“时间太晚了。”
“我想也是。”西尔维亚说,就像这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客人来访似的。
“那好吧,弗洛拉。咱们该回家了。”
“以后需要帮工我会另作安排的,”她说,“目前大概也不会有需要了。”她又几乎是带着笑意地加了一句,“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行,”他说,“你还是进去吧。会着凉的。”
“一般人都认为夜雾对人的身体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