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 情|PASSION(第7/10页)

“我停在后院,在医生停车区那边呢。”

“脑子就是好使呀。”护士走时甩回来这么一句。

这时候尼尔问格雷斯:“你现在还不想回去,是吧?”

“不想。”格雷斯说,就像是检测视力时回答别人问她前面墙上是什么字似的。

她又一次被扶上车,只挂住前半部的凉鞋耷拉着,一屁股在奶油色的垫子上坐了下来。他们从停车场开上一条偏僻的后街,不走大路出了镇子。她知道他们是不会碰见莫里的。她用不着去想他。想梅维斯就更加用不着了。

后来,在叙述这段经历,她生命中的这一变化时,格雷斯会说——她的确就那么说——仿佛有一扇门在她身后哐地关上。可是在当时可没有哐的一声——有的只是从她那里发出的一波又一波的默许,至于其他那些人的权利,那就干脆被毫不踌躇地置于脑后了。

她对于那一天的记忆一直都是清清楚楚、历历在目的,虽然与她有关的那些部分有着不同的版本。

但即使是在那样的一部分细节里,必定有一些是她没有记准确的。

一开始,他们顺着七号公路往西开。在格雷斯的记忆里,公路上再没有第二辆车子,他们的速度与在高架路上飞行时可称不相上下。这一点不可能是真实的——路上必定是有人的,那个星期天早上回家的人,以及赶回家去与家人一起过感恩节的人,去教堂的人与从教堂回家的人。尼尔必定是会把车速减下来的,在他穿过村子或是绕过小镇的时候,以及在走上有许多弯道的老公路之后。她不习惯坐在车顶敞开的敞篷车里。风灌满了她的眼睛,控制着她的头发。那就给了她一种幻觉,似乎一直都是用同一种速度在迅疾飞行——并不疯狂,反而奇迹似的十分安详。

虽然她脑子里没有了莫里、梅维斯和家里别的人的丝毫痕迹,但是特拉弗斯太太的一些破碎影子却仍然留了下来,在盘桓,在用耳语说着些什么,发出了诡异的、使人羞愧的轻笑,在作出她最后的那句交代。

你当然知道是应该怎么做的。

格雷斯和尼尔没有说话,这是不消说的。就她所记得的,在当时的情况下,你必须高声尖叫才能让人听清你在说些什么。老实说,她所记得的,与她当时认为“性”应该是怎么一回事的想法与幻觉,全都混淆在了一起。这样的偶然邂逅,这样的无声却强有力的信号,这样的几乎是一语不发的飞行,在这里,她或多或少把自己设想为一名女俘。一名无忧无虑的降臣,体内除了涌流着欲念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们在卡拉达停了下来,走进了一家旅馆——这家老旅馆现在还开在那里。尼尔握住她的手,手指相互交叉在一起,并放慢自己的脚步以与她一拖一拖的步子相协调。尼尔带她走进酒吧。她认出那是一家酒吧,虽然以前她从未进过酒吧。(伯莱瀑布的小旅店没有领到执照——客人要喝酒只能在自己房间里喝,或是到路对面一个自称是夜总会的破棚子里去喝。)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一样——一间挺大的密不通风的黑屋子,匆匆打扫后胡乱摆回去的桌子椅子,一股消毒剂的气味,却去不掉啤酒、威士忌、雪茄、板烟和男人的气味。

这儿一个人也没有——也许是下午开业的时间还未到。不过这会儿真的已经是下午了吗?她的时间观念似乎都不准了。

这时候从另一个房间走进来一个男人,跟尼尔说起话来。他说:“你好,大夫。”接着便走到吧台的后面。

格雷斯相信情况总是这样的——不管他们去到哪里,总有尼尔早就认得的人。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天啊。”那人用提高了的、严厉的、几乎是在大叫的声音说,好像是想让停车场那边都能听见似的,“星期天我这儿什么都不能卖给你。也没法卖给她。她甚至都不应该进到这儿来的。你明白吗?”

“哦,是的,先生。的确不错,先生。”尼尔说,“我完全同意,先生。”

两个男人说着话,酒吧后面的那人从一个隐藏的架子上取出一瓶威士忌,往一只玻璃杯里倒了一些,朝柜台对面的尼尔跟前推去。

“你渴了吧?”他对格雷斯说,已经在打开一瓶可口可乐了。他递给她,干脆连杯子都不提供了。

尼尔在柜台上放了张钞票,那人把钱推到一边去。

“跟你说过了,”他说,“不能卖。”

“可口可乐呢?”

“也不能卖的。”

那人把酒瓶收好,尼尔非常快就把杯子里剩下的喝空。“你是好人哪,”他说,“遵纪守法的模范呀。”

“把可乐带走。她越快离开这里我心里越是踏实。”

“那是,”尼尔说,“她是个好姑娘。我的弟妹,未来的。据我所知。”

“这是真话?”

他们没有重上七号公路,相反却上了往北去的路。这儿连路面都没有铺,不过却是够宽阔的,相当平坦。酒喝下去对尼尔的驾驶却似乎起了相反的作用。他降低了速度,以与路况相配称,甚至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你不在乎吗?”

格雷斯说:“在乎什么?”

“把你拉到某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不在乎。”

“我需要你做伴。你的脚怎么样?”

“没什么事了。”

“还是有点儿疼的吧。”

“不厉害。没事了。”

他握起她没拿可乐瓶的那只手,将掌心压在自己的嘴唇上,舔了舔,然后又松开。

“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出于堕落的目的而诱拐你?”

“没有啊。”格雷斯违心地说,她想他用词怎么都跟他母亲一个路子的呢。堕落。

“你这样说用在别的时候也许会是对的,”他说,仿佛她方才是回答了“是的”,“不过今天却不对。我觉得不对。今天你安全得跟座教堂似的。”

他的声调起了变化,现在成了亲切、坦诚和轻声轻气的了,方才他的嘴唇压在、接着他的舌头舔在她皮肤上的感觉,在相当程度上撼动着格雷斯,使得她听到的不是他在说着的那个内容,而是他的声音本身。她能觉出他的舌头一百次、几百次地在她全身的皮肤上移动,在那里跳着祈求之舞。可是她光是回答了一句:“教堂也并不总是安全的。”

“不错。不错。”

“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弟妹。”

“未来的。我没说是未来的吗?”

“我连那也不是的。”

“哦。是吧。我想我也觉得不一定是的。是的。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此时,他的声调又变了,变得公事公办了。

“我在找一个需要拐弯的地方,是往右拐。这儿有一条路我想我是应该认识的。这一带你不熟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