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 1975(第15/42页)
“可他们偷回去不也要读吗?”我说,略微有些气恼。
“不,你错了。到时他们把书交给乌里塞斯和贝拉诺,这两位读了后再把内容讲给他们听,这样他们就可以四处吹嘘说读了比如格诺的东西,事实上他们干的只是偷了格诺的书,没有读过。”
“贝拉诺是智利人吗?”我问道,想把谈话内容扭转到别的方向上去,不过我也的确不知道。
“你看不出来啊?”玛丽亚说,连眼睛都没有从正在盯着的东西上抬一下。
“嗯,我倒是注意到他的口音稍微有点异样,不过觉得他可能是塔毛利帕斯或者尤卡坦人,我不知道……”
“你认为他是尤卡坦人啊?噢,加西亚·马德罗,你这个可怜的天真儿。他以为贝拉诺是尤卡坦人。”桑·埃皮法尼奥对芬特姐妹说,三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起来。
“看着不像尤卡坦人,”我说,“可也没准。反正我又不是研究尤卡坦人的专家。”
“噢,他不是尤卡坦人。他是智利人。”
“那他在墨西哥生活多长时间了?”我想找点话说。
“皮诺切特政变后就来了。”玛丽亚说,仍然不抬一下脑袋。
“早在政变之前就住在这里了,”桑·埃皮法尼奥说,“我1971年就认识他了。后来他又回智利去了,政变发生后又返回墨西哥。”
“可是我们不知道当时你们两个都回来了。”安格丽卡说。
“那段时间,我和贝诺拉关系非常密切,”桑·埃皮法尼奥说,“我们都才十八岁,是布卡雷利大街上最年轻的诗人。”
“能告诉我你们在看什么吗?”我说。
“我的照片。你可能不会喜欢的,如果你愿意的话,看看也没什么。”
“你是摄影师吗?”我说着起身朝床边走去。
“不,我只是个诗人,”桑·埃皮法尼奥说,然后给我让出点空地,“对我来说,有诗歌就足够了,不过,我迟早会干起写小说这种低俗事来的。”
“给你,”安格丽卡把看完的一小叠照片给了我,“你最好按照时间顺序看。”
足有五十或六十张照片。所有的照片都是抓拍的。背景在同一房间,可能在宾馆,两张例外,是在夜晚一条光线暗淡的街上拍的,还可以看到一辆红色野马,里面坐着几个人,脸影模模糊糊。其他照片的主角是一个留金色短发的男孩,十六七岁的样子,也可能只有十五岁,还有一个人是可能比他大两三岁的女孩,然后还有桑·埃皮法尼奥。肯定还有拍照的第四个人,但此人始终没有露面。第一批照片拍的全是那个金发男孩,他穿得衣冠楚楚,越往下看身上的衣服越少。到大约第十五张照片时,桑·埃皮法尼奥和那个女孩出现了。桑·埃皮法尼奥穿一件紫色运动衫。女孩穿一件迷人的晚礼服。
“这是谁?”我说。
“别说话,仔细看完照片再问。”安格丽卡说。
“他是我挚爱的人。”桑·埃皮法尼奥说。
“噢,这女孩又是谁?”
“他姐姐。”
快看到第二十张照片时,那个金发男孩开始穿上他姐姐的衣服。那个有些黝黑、微胖的女孩摆出放荡的姿势,望着给他们拍照的那个不知名的人。此时桑·埃皮法尼奥还能自我控制,至少在第一批照片里是这样,他面带笑容却很严肃,不是坐在扶手皮椅里就是坐在床边。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一种幻觉,到了第三十张或者三十五张照片时,桑·埃皮法尼奥脱掉衣服(他腿臂修长,身体似乎特别瘦削而且瘦骨嶙峋,比真实生活中要瘦很多)。后面的一批照片上,在男孩姐姐始终警觉的注视下,桑·埃皮法尼奥开始吻金发少年的脖颈、嘴唇、眼睛、后背和勃起的那东西(对外表如此柔嫩的男孩来说,那东西也够抢眼的了),姐姐时而露出全身时而露出半身(只有一条半胳膊、一只手、几根指头、脸的一侧),时而只是在墙上照出个影子。当然了,没有任何人预警过我说桑·埃皮法尼奥是同性恋。(只有鲁佩提到过,但她说我也是个同性恋。)所以,我尽量别流露出自己的感觉(毫不夸张地说,这感觉可是一派混乱)然后继续往下看。我最担心的事出现了,接下来的几张照片上这位布莱恩·帕特的读者开始跟那个金发少年做爱。我感觉自己的脸都红了,想到看完这些照片后该如何面对芬特姐妹和桑·埃皮法尼奥。男孩的脸扭曲得看上去怪怪的,我想那就是所谓的痛苦和喜悦交织的表情。(或者说是虚情假意,不过我是后来才想到这点的。)桑·埃皮法尼奥的脸好像显得非常严峻,就像薄薄的剃刀或者小刀。那位正在欣赏的姐姐的表情五花八门,从暴力的快感到深深的忧伤什么都有。最后几组照片拍的是三个人在床上的镜头,看上去假装要睡觉或者对着摄影师微笑。
“可怜的孩子,看那表情好像是有人逼他去那儿的。”我故意这样说来激怒埃皮法尼奥。
“逼迫他去那儿吗?那是他的主意呢。他是个变态小子。”
“可你全心全意爱着他。”安格丽卡说。
“我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他,我们之间也有很多其他交易。”
“比如?”安格丽卡说。
“比如钱。我是个穷光蛋,他是个宠坏了的富家子弟,生活奢华,到处旅行,要什么有什么。”
“可从照片上看他不富有,也没有被宠坏啊。有些照片够残忍的。”我忽然一本正经地说。
“他家里很有钱。”桑·埃皮法尼奥说。
“所以你们去了一家还不错的旅馆。那灯光看着像在桑托的电影里。”
“他是某国大使的儿子。”桑·埃皮法尼奥说,然后向我投来阴沉的一瞥。“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他又补充了一句,后悔向我坦白了这个秘密。
我把那叠照片还给他,桑·埃皮法尼奥放回衣兜。安格丽卡赤裸的胳膊跟我的左臂仅有一寸之遥。我鼓起勇气朝她的脸上望去。她也看着我,我猜自己的脸又有些红了吧。我的心情好极了。可是很快我又毁了这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