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巫的墓碑(第7/8页)
“如果你还在里头,”他没好气地说,“那就别指望能侥幸逃走。我已经叫警察来抓你了。”
他在一个抽屉里翻找了一阵子,找出一瓶半满的威士忌和一个小黑瓶。他从小黑瓶里倒了几滴到威士忌里,接着把小黑瓶丢进口袋。“我的胸针,只属于我一个人。”喃喃自语完,他大吼一声,“汤姆,我马上就来!”
他看了一圈黑暗的房间,目光从伯蒂身上扫过,随后拿起威士忌,出门上锁。
“来吧。”阿巴纳泽·博尔杰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汤姆,把你的杯子给我。口感上佳的威士忌,能让你更有男人味。够了和我说一声。”
一时寂静。
“便宜货。”汤姆·胡斯廷说,“你不喝吗?”
“黑刺李杜松子酒流入我的五脏六腑,我的胃一直在翻腾,得歇息一会儿。”阿巴纳泽说,“嘿,汤姆!你把我的胸针怎么了?”
“怎么又成你的胸针了?啊呀——你干了什么……你在酒里下毒了,你个卑鄙小人!”
“那又如何?你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呢,汤姆,小贼。”
接着是尖叫声,几下什么东西撞碎的声音。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某个大件家具翻倒了……
接着是沉寂。
丽萨说:“快,快想办法出去。”
“可门上锁了,”伯蒂看着她说,“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我可没有魔法能把你从一个上锁的房间弄出去。”
伯蒂弯下腰,透过锁孔往外看:锁孔被堵上了,钥匙就插在锁孔里。想到这点,他笑了,脸如同被灯光瞬间照亮。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团揉皱的报纸,铺展平整,从门下推出去,只留一个角在储藏室这一边。
“你要弄什么花样?”丽萨有点不耐烦地问。
“我需要一个类似铅笔的东西,最好细一点……有了。”他从桌上拿起一支细长的画笔,把末端捅进锁孔,轻轻抖了抖,又往里推了一点。
钥匙被推了出去,从锁孔掉到报纸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伯蒂把门下的报纸拉回来,钥匙就躺在上面。
丽萨眉开眼笑:“真聪明,年轻人。这就是智慧。”
伯蒂把钥匙插进锁孔,扭转,推开储藏室的门。
狭小逼仄的古董店里,尽是翻倒的家具、摔破的钟和椅子,一片狼藉。地板上躺着两个人,大块头汤姆·胡斯廷和小个子阿巴纳泽·博尔杰,两人都一动不动。
“他们死了吗?”伯蒂问。
“没那么好的运气。”丽萨说。
在两人身边的地板上,躺着一枚银光闪闪的胸针:深红与橙黄相映生辉的宝石,被爪子和蛇头一样的花纹所环绕,蛇头的神情或是胜利,或是贪心,或是满足。
伯蒂把胸针放入口袋。他的口袋里还装有沉重的玻璃镇纸、画笔和一小罐颜料。
“把这个也带上。”丽萨说。
伯蒂看着一面上有杰克亲笔字迹的黑边卡片,心烦意乱。这张卡片搅动了他过去的记忆,透着熟悉的气息,让他毛骨悚然。“我不想要。”
“你不能把这东西留在他们这里。”丽萨说,“他们会用它来伤害你。”
“我不想要。这是不好的东西,烧了它。”
“不!”丽萨倒抽了口气,“千万别!千万别这么做!”
“那我把它交给赛拉斯。”伯蒂说完,把小卡片放入一个信封,尽可能不与它接触,再把信封放进老旧的园丁夹克的内袋,离他的心脏贴得很近。
两百英里外的地方,杰克之一从睡梦中醒来,嗅了嗅空气。
他走下楼梯。
“什么事?”他的祖母一边搅动炉子上一口大铁锅里的东西一边问,“你怎么了?”
“不好说。发生了一件事,非常……有趣。”杰克之一舔了舔嘴唇,“闻起来很好吃,非常好吃。”
雷电照亮了铺着鹅卵石的街道。
雨中,伯蒂飞速穿过老城区,奔向山顶上的坟场。在他被困在储藏室的这段时间,灰蒙蒙的天已经入夜。当看到在街灯下旋动的熟悉阴影时,他并不惊讶。他怯懦地放慢脚步,看着扑闪的夜色天鹅绒化作一个人形。
赛拉斯站在他面前,双臂环胸,烦躁地向前迈了一步。
“嗯?”他说。
“对不起,赛拉斯。”
“我对你很失望,伯蒂。”赛拉斯摇了摇头,“我一醒来就在到处找你,你身边一直环绕着不祥的气息。你知道的,你不能离开坟场,到活人的世界去。”
“我知道,对不起。”雨水打在伯蒂脸上,如泪水般滑过脸颊。
“先带你回安全的地方再说。”赛拉斯俯下身,把伯蒂罩在自己的斗篷下。伯蒂霎时觉得脚下一空。
“赛拉斯。”
赛拉斯没有回应。
“我有些害怕。”伯蒂说,“但我知道如果情况太糟糕的话,你一定会来找我。刚才丽萨来了,她帮了我很多。”
“丽萨?”赛拉斯厉声问。
“女巫,陶工之地的那个女巫。”
“你说她帮了你?”
“对,她还帮助我隐身了呢。我想我现在能隐身了。”
赛拉斯哼了一声:“到家后你再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我。”
伯蒂不再作声,直到两人降落在教堂边。他们走进空荡荡的教堂。此时雨势更大了,遍地的水坑中溅起无数的水花。
伯蒂拿出装着黑边卡片的信封,说:“我想我应该把这个交给你,嗯,其实是丽萨这么说的。”
赛拉斯看了看信封,打开,拿出卡片,凝视片刻,接着翻到背面,阅读阿巴纳泽·博尔杰用小字记录下的卡片的准确用法。
“把一切都告诉我。”他说。
伯蒂把这一天记得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最后,赛拉斯缓缓摇头,若有所思。
“我有麻烦了吗?”伯蒂问。
“诺伯蒂·欧文斯。”赛拉斯说,“你有大麻烦了。不过,我想应该由你的父母来行使管教和批评的权利,他们认为怎么做正确就怎么做。与此同时,我得去把这个处理掉。”
黑色卡片消失在天鹅绒斗篷下,接着,赛拉斯以他的方式消失了。
伯蒂把夹克衫向上拉,盖住头,沿着湿滑的小路吃力地爬上山顶,来到弗罗比歇陵墓前。他推开以法莲·佩蒂弗的棺木,钻进洞里,向下,向下,再向下。
他把胸针放回酒杯和刀的旁边。
“好了。”他说,“都擦亮了,看起来很漂亮。”
它会回来的。杀戮者用如烟如蔓的声音满意地说,它总会回来的。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伯蒂睡意蒙眬、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路过名字耐人寻味的黎蓓黛·罗奇[3]小姐(她所消耗的已永远消失,她所给予的将伴她永存。望见此者予以善意与仁慈)的墓,路过教区面包师哈里森·威斯伍德及他的两位妻子——玛丽恩和琼的墓,来到陶工之地。打孩子是不对的——问题是在这一观念为世人所认可的几百年前,欧文斯夫妇就去世了。因此这一夜,欧文斯先生满心歉疚地履行了他的职责。伯蒂的屁股火辣辣地疼,然而,欧文斯太太脸上担忧的神情远比挨揍更来得让他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