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番 瓶长 玫瑰十字侦探的郁愤(第23/45页)
被识破了。
我伪装了自己的身份。
不仅如此,在山田淑向我坦承内情之后,我也没有说出实话——不,我说不出口。可是我不是故意要骗她的,我只是要掩饰破绽罢了。
虽然应该是同样一回事。
“是一样的。”中禅寺说。
果然被看穿了。
“她不知道你的身份。至于你和我的关系,她更是无从知晓。她应该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偶然来访的憨厚青年,竟与自己委托除魔的祈祷师认识。你究竟……是假称什么身份去拜访她的?”
“呃,我说我是这里——待古庵的新弟子。因为当时我穿着作业服,呃,实在是无可辩解……”
我低声下气地这么回答,于是中禅寺板起脸来,“你怎么能撒这种谎?”
我有点目瞪口呆。在上回事件中,和榎木津一起信口开河,说得天花乱坠的究竟是哪里的谁?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服气……”中禅寺眯起眼睛,坏心眼地看着我,“听好了,我是在忠告你,要是为了敷衍场面而随口撒谎,到时候会不可收拾的。至于能够在往后发挥功用的谎言——精心设计的谎言,那不叫谎言,叫做策略。若是能派上某些用场,就叫做权宜之计。如果能够一生隐瞒到底,谎言也能变成真实。相反地,一下子就会露出马脚的谎言,只会自取灭亡。迫不得已而假冒身份的谎言……是最糟糕的一种。”
“对不起。”我低头道歉。
那真的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的谎言。
“她是有什么企图吗?……”今川从店里面端来羊羹,一边摆盘子一边说,“山田小姐请出京极堂先生来,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应该是不至于……”中禅寺用牙签插起羊羹,“那位山田淑小姐是真的害怕着什么,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她九成九是在怕壶。而且她说我的事,也是从杉浦美江女士那里听说的。”
“哦……”今川说道,拍了一下手,“那位女运动家的……”
那个人今川似乎也认识。
“没错。山田小姐在与治郎先生过世稍早之前,曾经接过美江女士委托的裁缝工作。美江女士不是一直不在家吗?”
“是啊。”今川点点头。
“听说她暌违许久地回到老家,想要处理掉旧的家具物品,重新出发。家具之类的虽然没办法处理,但一直摆着的过去的和服等,数量颇多,她便说要重新缝制卖掉。”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找上山田小姐……”
“是啊。听说美江女士委托了山田小姐不少裁缝工作。完成的时候,与治郎先生已经过世,交货的时候两个人聊了很多。那个时候,美江女士把我的事告诉了淑小姐。与治郎先生的死、美江女士介绍我,这都是山田小姐无法预料到的事。从她拜访时的态度来看,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中禅寺说完,津津有味地吃起羊羹。
今川这次泡起茶来,怀念地说:“杉浦女士现在不晓得怎样了。”
是过去与他们有关的人吗?
“美江女士现在在外送便当店工作。尽管发生过那样的事,她却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还是一样坚毅地工作。昨天……恰好就在今川打电话给我之前,我去见了她。”
“京极堂先生还是一样,无孔不入呢。”今川说。
说完之后,他慌着辩解:“我失言了。”
“我、我是想说无微不至的,如此罢了。我没有其他意思。”
中禅寺苦笑了起来:“我好像到今天才发现你的本性,今川。”
今川发出怪叫,像小熊似的举起右手:
“请别欺负我了。”
“总之,山田小姐似乎对美江女士倾诉说有怨灵还是什么寄宿在壶上,每晚吐露怨言,不过美江女士压根儿就不信幽灵作祟那类事情,所以把我介绍给山田小姐……”
我觉得因为不相信幽灵作祟,所以介绍祈祷师给人家,这似乎很矛盾。
一般的话,不是相反才对吗?
“美江女士好像也很担心山田小姐,说她似乎心神消耗得很严重。山田小姐来拜访我时,也显得憔悴万分。”
我看起来也是如此,山田淑疲惫得教人看了可怜。
“所以呢,不管怎么样,都没有阴谋介入的余地。”祈祷师说。
“那么……她为什么要隐瞒?”
“没有告诉我的部分,应该是她自己也想视而不见的病灶吧。那……正是她心中的黑暗。”中禅寺这么说。
——心中的黑暗。
我……回想起山田淑生气全失的阴郁瞳眸。
她心中的黑暗……
会不会就是对祖父的回忆?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就是壶本身吗?那个壶……是不是就是她的黑暗?父亲的死、异母兄弟的存在、家宝之壶的地位,这中间究竟横亘着什么样的黑暗?
“她……为什么会告诉我呢?把那个……”
黑暗的部分。
“那是因为……你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中禅寺这次换上祈祷师的面孔,说出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我受不了了……
我痛恨祖父……
所以我也痛恨这个家的壶……
我不晓得多少次祈祷这一切全部毁坏消失算了……
的确,这不是该对初次见面的人说的话。要吐露这样的真情,再也没有比我更不合适的对象了;但这也等于……再也没有比我更适合的对象了。山田淑一定以为我这个人不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中禅寺转念似的,咳了一下。
“不过这真是奇缘哪,今川。那个家宝好巧不巧竟是砧青瓷,而且还是壶。虽说是偶然,但你也不能视而不见吧?”
“是不能……”今川吃着羊羹,用茶冲进喉咙里答道,“……而且还是来自暹罗的话,更是令人觉得因缘匪浅。如果那是真货,而且能够买到手,又能够满足榎木津先生的父亲的话……那个瓶等于是暌违数百年,又得以重返故乡泰王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