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田坊]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②(第9/25页)

不。

若是于斋戒之日在村中闲晃……

——那就是魔物。

一瞬间,我毛骨悚然。

因为那个漆黑男子僵硬不灵活的动作在脑中复苏了。

那不是人类的动作。

那不是这个世上的……

我摇摇头。

脸颊好冰。

“老师,刚才的那个……那个、那个黑色的人究竟是……”

老师一脸愤然地将丰满的脸转向我,简短地说:“是醉鬼吧。”

“啥?”

多差劲的回答啊。

“醉鬼?”我扬声反问。

老师朝我投以轻蔑的视线,满不在乎地走了出去。

“等、等一下啊。”

我朝那座小山般的背影伸手。

“你那是什么眼神?那怎么可能是醉鬼?不要说了就跑啊。把气氛炒得那么热,哪有那样随便回答的?”

“什么炒热气氛,哪来的什么气氛?沼上,你很奇怪呢,”老师勉强转过上半身,“你果然还是哪里有毛病是吧?”他接着盛气凌人地说:“我又不是寄席 [49]的开场艺人,炒什么气氛。宴会上的小丑吗?我为什么非逗你开心不可?”

“我不是在说这个啦。老师,你从刚才就满口上古的禁忌啊、来访神什么的,说了堆煞有其事的话,不是吗?人家听着听着,当然就会觉得是那样啊。”

“觉得是怎样?又不是三流小说。”老师冷冷地说,边走边摘下眼镜,用背心的衣角擦拭。

是被鼻息弄雾了吧。

“你总不会以为刚才那个人是妖怪吧?”

老师嘲弄似的说,重新戴好眼镜。

我穷于回答。

当然,我并不认为那是妖怪,可是……就算是这样……

老师皱起眉头:“喂喂喂,沼上,你怎么不吭声了?啊,沼上,难不成你想说那个醉鬼是一目小僧吗?不会吧?”

“不……不是这样啦,可是……今天是事八日吧?是全村子连香也不烧,屁也不放,什么事都不做的日子。可是那个人却在原本不应该有任何人行走的村子里徘徊呢。他在事八日的黄昏挨家挨户拜访呢。那么……”

“那么怎样?他是大眼?身变婆?我说沼上啊,你的感性真是教人想对你脱帽致敬呢。”

老师说着“脱帽”,做出摘下帽子的动作。

他在嘲弄我。

“为什么嘛?那我问你,这个村子的禁忌不是严格到对几乎要倒在路边的旅人视而不见的地步吗?那怎么会有个醉汉在路上游荡?”

“当然会有啊,”老师断定,“这理所当然啊。不论是怎样的村子都一定有一两个不守规矩的蠢人啦。因为规矩太严格了,蠢人也就显得格外刺眼。说起来,你看那人东倒西歪的步伐,那怎么可能是清醒的人呢?是醉汉啦,醉汉。其他还能怎么解释嘛……”

老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十分现实。他到底相不相信妖怪、是神秘爱好者还是唯物主义者,我完全摸不着头绪。

可是呢,确实就像老师说的吧。我也不可能认为一目小僧真的存在。我只是总觉得无法释怀,所以提出疑问罢了。

我停止顶嘴,包上了头巾。

空气非常冰冷。

“醉鬼要走在路上还是跌在路边都不关我们的事吧。我们该做的事只有一件。首先,该如何突破目前的困境?重要的只有思考这一点。对吧,沼上!快想啊!”

我们可是饿着肚皮、疲劳困顿,而且身无分文呢——老师自信满满地说着窝囊无比的话,快步走到最角落的屋子前面站定,用力敲起门来。

“请收留我们!我们遇难了!”

一样。

“结果你根本没有对策嘛!这哪里是经过思考的行动?”

“可是又没有其他方法了。再这样下去,天黑以后,我们还没有饿死,就会先冻死了。不好意思,请收留我们!”

“没用的,没用的。”我阻止老师。

再说,他这种拜托方法毫不客气、全无思虑,又目中无人。就算不是斋戒期间,也一定会惹来别人厌恶。

“要不然还能怎么做嘛?”

“什么怎么做,就算你这么做也没用啊。唔……”

我……勉强也算是思考了一下。

“……对了,去找刚才经过这里的那个人怎么样?”

“找他干吗?”

“所以说,”我学老师加重了语气说,“如果真像老师说的,那只是个醉汉的话,当然就是这村子的人,那么他应该住在村中某处吧。如果他是个会喝酒犯戒的家伙,就算我们是在斋戒当天大声敲门的笨蛋,他或许也会收留我们过夜也说不定啊。”

“原来如此,说得不错!”就在老师大声说话的时候……

门喀啦啦地打开了。

3

那个时候,我真是惶恐万分。

至于老师,还是老样子,他厚脸皮地说:“我很冷,请给我热茶。”

开门的是一个年约三十五岁、外表整洁的男子。他在大棉袍底下穿着开襟衬衫,还戴着玳瑁框的眼镜。与他比较起来,我看起来更像个乡巴佬。男子并没有特别热情,但也没有嫌麻烦的样子,请我们进屋里。

如果真是在斋戒期间,光是他愿意开门,我们就必须感激不尽了。而且他什么也没问就请我们进屋,凭这我们就该先道谢才对。

然而老师还是一贯作风,还没开口道谢,就先要求借宿一晚和用一餐饭。

害我错过道谢的时机了。

——我被当成同类了吗?

应该吧。

不,对方绝对会这么想。

但遗憾的是,我并非老师那种厚颜无耻之徒。别看我这样,我这人很纤细的。我可是个懂礼节的人,只是稍微错失了时机而已——我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辩解。

男子一边泡茶,一边说着感觉是社交辞令的同情之语,“那身打扮,在雪中走起来一定相当艰辛吧。”不能就这么尽信。我猜想对方其实在生气。

“我叫田冈太郎。”

男子照着老师的要求奉茶,接着这么自我介绍。应该先自我介绍的是我们才对。我慌忙正襟危坐,就要开口说“敝姓沼上”,老师却先大声开口了:“是事八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