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库里婆]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④(第25/39页)
沿着墙壁,摆着几组叠好的被褥。
原来如此,像这样睡大通铺的话,可以容纳三四十个人吧。有屋顶,也有被褥,如果还有饭的话,对我来说已经非常足够了……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在正中央把坐垫折成一半当枕头躺着的男子开口了:
“干吗?祈祷吗?祈愿吗?还是……”
“啊,不……”
“你是和尚吗?”男子问。
“呃,请问……”
我穿着平常穿的多层棉布旅装,不过头上请人帮我用天竺木绵布绑成那个小偷绑的样式。这种绑法好像叫宝冠。帮我绑的,是本人说曾经上山登拜过好几次的当地人——伴内巡查。
光是这样就充满了和尚味。老师说,“你本来就生得一张和尚脸。”世上哪有那种脸?可是乍看之下,果然还是像个和尚吗?
“请问这儿的主人在吗?”
我先随便问了句。
“主人?”男子反问,爬了起来,接着说,“哦,你说老太婆啊。”
“老太婆……是指?”
“老太婆就是老太婆啊。她是祈祷婆嘛。你找老太婆吗?不管你要干吗,去那边的主屋就是了。”
一头乱发、胡须遍布的男子用下巴示意。
可是……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寄宿,根本是定居下来了。虽然不是老师,但也一样是白吃白睡。那么几乎是吃闲饭的了。不,完全就是吃闲饭的。换句话说,岂止是一宿一饭的恩义,根本是受人莫大的恩惠,却把应该是恩人的人叫成老太婆,这也太岂有此理了。那个老妇人就像伴内巡查说的,好像完全被看扁了。
看这个样子,就算被无赖之徒赖着不走,也无法开口要他们离 开吧。
——明明是好心收留呢。
所谓恩将仇报,就是指这些人。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怒意。
本堂左手边连着一栋普通的民宅。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形。
门牌上写着栗田。
我开门叫人,里头走出一个老妇人。
那是个……
唔,只能说是个老婆子的老婆子。
一头泛黄的白发随便束在后头,脸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皱纹,一堆褐色的老人斑。可能是因为牙齿没了,嘴巴噘起,整张脸皱缩着。瘦弱的脖子全是皱纹与筋脉,皮包骨的手指也刻满了细细的皱纹。腰部蜷曲,上头披了好几层缝缝补补的旧衣服,底下穿了一件一样破烂的扎腿裤。
我……虽然也不是吃惊,却一瞬间哑口无言,对老婆子看得 出神。
“什么事?”
老婆子蠕动了好几下没有牙齿的嘴巴说道。
看她说话的样子,似乎很难听清楚,但听到的发音意外地很清晰。据伴内说,这个老婆子——她好像叫栗田幸——今年八十八岁了。外表虽然相当苍老,但以这个年岁来说,算是非常健朗吧。
我……
简单扼要地说明来访的理由。因为对方是老人,而且可能也有语调和方言上的不同,所以我注意措辞,慢慢地说明。
——我们想要修理即身佛。
——因为它非常珍贵。
说着说着,我连自己都觉得自个儿说的是肺腑之言了。
大概是因为要说得浅白明了,我得先玩味自己的话,结果说着说着,我完全投入其中,热心地诉说起修缮即身佛的重要性来。
但从老婆子的表情,完全无法看出她的想法。连她听不听得懂我的话都很可疑。
“喏,即身佛挖出来以后,在祭祀之前不是会先熏过,或是调整姿势吗?就跟那是一样的。祭祀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年,差不多也该维修一下了,否则……”
我内心庆幸着幸好事先从富与巳那里听说了即身佛的制作方法。有没有预备知识,谈论起来是天差地远的。
老婆子毫无反应。
“会腐烂的哟……”背后传来里村走了调的声音。
“那样就糟糕了哟……”老师说。这边说得口齿不清。
演技太烂了。声调和发音都一塌糊涂。更糟糕的是,台词毫无抑扬顿挫。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或许我真的很会做戏。虽然完全是与老师相比而言。
“怎么样呢……?关于……”
“骗子。”
我一时无法理解老婆子说了什么。
我不是听不清楚她的话,她的发音还是很清晰的。
老婆子看着我僵住的表情,再一次说“骗子”。
“我——不,呃,贫僧怎么会是骗子……”
“你不是和尚。”
“呃……”
“你们……对,你们在旅店碰上灾难,是来向我求助的。想骗我也不成。你们这些蠢货。”
“咦……”
我回头向老师求救。
曝光了,全曝光了。
“你们身无分文,是来吃白食的。”
“没错。”
老师一下子屈服了。我瞬间腿软,差点没跌倒。我先前逼真的演技算什么?
“就像你说的,我们身无分文,是来这里吃白食的。我们遭小偷了,那真是个坏家伙。我们的一切全被偷光了,可是那件事和这件事并不相干,老婆婆。”
老师把里村拖到前面。
“你看,怎么样?他是医生,是正牌医生对吧?”
老婆子哼了一声,说:“是警察吧。”
“完全没错!”老师大叫,“是警方担心而派来的。前阵子这里的即身佛出借到东京去了对吧?那个时候在警方主办的展览会上展出,而我们看到了。我们觉得它损伤得很严重……”
“周门海上人没有损伤。”
“可是……”
“没有可是,”老婆子脸上的皱纹蠕动着,“想瞒过我的眼睛也没用。我不晓得你们在怀疑些什么,可是这里啥都没有。想要我施舍,就老实求我施舍。”
“求求你施舍。”老师说。“就像你看到的,我的体格这个样子,我肚子饿得都快死了。我们也没有地方住。钱再过几天应该就会送来了,请收留我们到那个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