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库里婆]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④(第27/39页)

真不舒服。

“小心啊。”里村说。

“那就来帮忙嘛。”

我用哭腔说,里村看不下去,过来帮我。老师为什么不来帮忙?隔着木乃伊,我看见一脸愉快的胖家伙,心里怄极了。

周门海上人非常轻。有股难以形容的独特气味。

我们慎重地将它搬出祠堂,移到老婆子指定的房间。经过库里的时候,几个男人冒出来参观,是在本堂游手好闲的家伙们吧。他们没有吃惊的样子,也没有感兴趣的模样。完全是听到声音所以过来瞧瞧的感觉。好像没有任何人对即身佛有特别的感情,搞不好他们只是对警察这两个字起反应而已。

可是……

在这个阶段,我确信了。

这具木乃伊很古老。

如果有什么隐情,老婆子会让突然造访、底细不明的人这么轻易地触碰木乃伊吗?还是料定了我们看不出什么端倪?可是就像老婆子手中没有足以信任我们的信息一样,她应该也没有小看我们的信息才对。

再说,这个老婆子……

或许真的有看穿什么的力量。

不,我不相信那种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但就像里村说的,我们一瞬间就被识破身份了,这个事实无法否认。我们撒了谎,但既然谎言被识破,是否应该认为我们的目的也被知晓了?

那样的话——

而且如果老婆子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应该更会拒绝让我们看才对。既然她都这么大摇大摆地让我们搬木乃伊了,这一定是真货。

房间正中央摊开一席大布巾,我们把周门海上人摆到中间。里村迅速打开皮包,取出手术刀、绳子、钳子等,还包括一些奇怪的医疗用具,在周门海上人旁边摆将起来。

搬完即身佛之后,我看看自己,浑身都是灰尘、蜘蛛网、老鼠屎、垃圾和虫尸等,真是惨兮兮。“哎呀,触感如何呀?”全都忙完之后,老师才挨上来问,我彻彻底底地对他来个视若无睹。

我们站在入口观看。

老婆子似乎没什么兴趣,一下子就不晓得消失到哪里去了。看热闹的也不见了。

只有“噢噢”、“嘻嘻”等怪声作响。

当然是里村发出来的声音。

“哎呀哎呀,不出所料呢。老鼠叼了不少东西到体腔里面呢。这会腐烂的。大扫除,大扫除。咦?意外地保留了不少软组织呢。真是出乎意料。太棒了。呃……哎呀,皮肤也保留了不少呢。好好好,啊啊,内脏几乎都没了呢。可是没有摘出的样子……噢噢,横隔膜……”

这家伙怎么搞的?

生龙活虎的。

发际有些后退、笑容可掬的外科医生乐陶陶地解剖木乃伊的模样,实在不是什么看了教人欢喜的情景。

“请问……”

“什么?哎呀,膀胱意外地保留下来了呢。要看吗?”

“不要。请问那具木乃伊的右小腿……有没有旧疤?”

“脚?”里村屈起身子一看,答道,“有有有。”

“是怎样的疤?ㄑ字形的疤吗?”

“ㄑ字形……是啊,呈ㄑ字形。”

“是怎样的呢?呃……那个伤口……”

“没有伤口。完全愈合了,这是生前治愈的伤疤。而且是很年轻的时候造成的伤。可是……嗯,唔,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从伤疤来看,好像伤得很深,或许痊愈以后,也留下了一点障碍。不过从部位来看,应该也不到步行困难的地步……这里变成这样,这一带的肌肉呢,要不要看看……?”

“不要。”

有疤就好。

专门的解释听了我也不懂。

如果里村说的是真的,关于伤疤,就是富与巳的误会了。

那是旧伤。

可是。

这么一来,就变成在同一个地方有疤的即身佛有两尊了。就算是偶然,似乎也有点太巧了。

我们这些门外汉就算站在远处观看,也看得出里村的技术十分 纯熟。

该说是大师技巧还是名匠手艺,他以流畅无比的动作,两三下就把周门海上人给修复好了。

“好了,我也做了防虫和防腐措施,缺损的骨头也加以补强了,应该不要紧了吧。大概还可以撑个十年吧。哎呀,真是太棒了。”

这些是垃圾——里村对我说。

不要对我说。

“那么怎么样呢?呃……”

“嗯,这具遗体毫无疑问,是古老的遗体。有七十到八十年,是明治以前过世的人。如果在设备齐全的地方更进一步检查,可以查出更精确的年代。不过……这样就足够了吧。”

没有犯罪性——里村笑着说。

8

我想洗澡想得要命。

不,我并不是个多爱干净的人,也自以为习惯了严苛的环境……可是我就是觉得身上缠绕着一种该说是尸臭还是什么、说不上来的 东西。

哎,就算摸到尸体,也不会染上污秽,而且我搬的还是灵验万分的即身佛,这只是心理作用罢了,但就算是这样,我的身体一定也沾满了灰尘。不舒服极了。没有换洗衣物,就算想脱个赤条条地洗衣服,季节也不对。虽是秋天,但北国已经很冷了。

我无可奈何,只能在本堂角落躺下。无事可做。老师在我旁边,靠着夕阳的光线读着硕果仅存的惟一一本妖怪书。本堂里还有其他五个男人,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氛围着实微妙。

结果里村判断即身佛是真货——或者说没有违法嫌疑,回派出所了。无论结果如何,不必说,里村都非常满足。

姑且不论里村的欢喜来自何处,无论是对伊庭刑警还是伴内巡查来说,这个结果一定都是个好消息。

然后……

我们留在紫云院。

或者说,这情势我们只能留下。除了这里,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老婆子——栗田幸允许我们留下。比什么都更重要的理由是,我们打扫完祠堂,将即身佛安置回去的时候,飘来的米饭香完全把我们给击倒了。

热呼呼的米饭刚煮好的香味。

我和老师对这种味道毫无招架之力。

虽然一汤一菜的菜只是腌萝卜,但还是美味极了。栗田幸一点都不热情,但论到态度差,老师的臭脸也不遑多让,所以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栗田幸一个人要与这些老江湖的三教九流之徒孤军奋斗,如果态度不这样不假辞色,实在没办法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