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库里婆]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④(第29/39页)
“解图……哦。”
老师最近将解读鸟山石燕妖怪画中隐藏的各种隐喻暗喻作为自己的课题。
“是啊,要我说的话,我不是什么都没在想,只是不像老师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想妖怪罢了。那你想到什么了?”
“那个。”老师指着晾在庭院的衣物。
“衣服嘛。”
“对。这张图里也画着衣服,对吧?这是在暗示悬衣翁。”
“悬衣翁……三途之川的吗?”
悬衣翁是在三途之川将死者的衣物挂在一棵叫衣领树的树上,来估量罪状轻重的老人。
“喏,这里不是有写吗?其骇人更胜三途河之夺衣婆。”
夺衣婆是悬衣翁的妻子,负责剥下死者的衣物,也叫葬头河婆。这个老太婆可能比悬衣翁更有名。
“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啊,我恍然大悟。如果衣物是夺衣婆的象征,那么这个剪刀呢,这是不是象征剪舌雀 [103]里头的坏老太婆?还有砧板和菜刀,是安达原鬼婆 [104]的意象。这些像线的东西,则是织苎的 山姥。”
“猫呢?”
“猫……是火车啊。牵引地狱火车的,有人说是魍魉,也有人说是猫对吧?鬼婆又叫火车婆啊。”
“那这个蜜柑呢?芥草又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嘛。”
“所以啦,”老师不满地说,“我不就在问你吗?”
“哦……所以老师刚才才会问,说到老太婆,会想到什么,是吗?”
这谁听得出来啊?
太没头没脑了。哎,在老师的脑袋里或许是前后一贯,但我才不可能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呢。
“我有点卡住了。不管再怎么深思,在这种毫无刺激的状态下,也一点灵感都没有啊。”
所谓没灵感的时候,想也是白想吧。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子穿过我们前面,走向外面。白天他们好像也会出门。
仔细一看,先前在庭院洗衣服的男子也不见了。
留在本堂的只有我们。其他人好像全都出门了。看他们行李还搁在这儿,好像有人住在这里外出工作。
“这个古库里婆啊,就是梵嫂呢。”老师说。
我问什么是梵嫂,老师说是和尚的老婆。
“这里也有写,明代陶宗仪所写的随笔中有一本叫《南村辍耕录》的,其中卷六的标题就叫梵嫂。上面说,在寺院里置妻女的僧侣叫火宅僧。所谓火宅,就是有火灾的人家。是以火灾比喻烦恼熊熊燃烧的状态呢。然后也衍生来指尘世、花花世界。简而言之,就是花和 尚呢。”
唔,现在姑且不论,以前的僧侣别说是娶妻了,连和女性有关系都不允许,所以光是寺院里有妻子就被说成是花和尚,也是没办法 的事。
“另一方面,库里指的是寺院的厨房或寺院里僧侣的居住空间,这也是寺院这个神圣空间中的俗世象征。不是说孜孜于库里,难成坐禅得法吗?这是说私人领域若是不平静的话,就无法修行,也难以开悟。也就是说,老是忙于俗事,思考难以大成。”
这是在说火宅僧的库里一定腥臭极了,是吧——老师说。
是指花和尚最花的部分吗?
“古库里婆就等于是它的化身呢,”老师接着说,“如果照着字面上写的来看,就是七代以前的住持妻子赖在库里住下,偷取檀家的米钱,或剥死人皮来吃。七代以前,这非常古老了,不晓得有几百岁了呢。这是妖怪呢。唔,说到以前的住持的妻子……”
这儿的老婆婆也是呢——老师“叽叽叽”地笑。
还是老样子,笑声古怪得离谱,但听起来有几分寂寞,是因为身边没有平常的大背包和相机之故吗?
仔细想想,那个又碍事又沉重的巨大背包里装了好几本老师宝贝得仅次于性命的这本书的续集——石燕其他的作品。而且老师还把相机看得比性命还珍贵。老师一口气失去了比性命更珍贵以及仅次于性命的宝贝,或许多少受到了一些打击。
“花和尚的老婆在和尚死后,也一直赖在寺院里,偷米偷钱吃尸体……哎,是很恐怖啦。不过不应该只有这样而已吧。”
老师展示古库里婆旁边的一页。
是泥田坊。
“喏,泥田坊似乎是在影射当时某个知名的特定人士,这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村木老人的养女富美指出的。
“那么这个古库里婆也有可能是在指示某个真实人物。石燕对佛教的观点相当辛辣嘛。不能抛弃真有这样一个老太婆存在的可能 性呢。”
“简直是女版《青头巾》嘛。”
《青头巾》是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语》中的一篇,描写一个僧侣过度执着于爱欲,以致成了恶鬼。忘了是什么时候了,老师曾说秋成对佛说也持怀疑态度。
“青头巾啊……”老师说,“这么说来,这里的即身佛也和《二世缘》一样,埋起来之后就被人给忘了呢。到底本来是埋在哪里呢?”
老师环顾了一下本堂。
“他也是拉响了铃铛吗? [105]”
“不是说发现古文书才知道的吗?”
我这么说,老师便说:“这有点古怪呢。”
“哪里古怪了?”
“哦……据昨天老太婆的说法,那是在庆应元年埋起来的吧?距离明治只有三年。而那份古文书,应该是埋起来以后,由第三者写下来的记录,对吧?”
那当然了,不可能是土里面的本人自己写的。
“如果是现在发现的话,叫做古文书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当时是大正时代吧?没到古文书那么古老的地步吧?”
“是这样没错啦……”
只是口误罢了吧。这么转告我们的是伴内巡查啊。老师似乎很不服气。
“我觉得还是有点蹊跷。”
“怎样蹊跷嘛?”
“你想想,老婆婆的丈夫,上上代住持来到这座寺院,是明治时代的事吧?我不晓得是明治几年,可是距离人埋进土里,还没有几年啊。要是平安时代就埋进去的姑且不论,不可能在找到文件之前,什么都不晓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