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明昭帝姬(第7/15页)

鹰隼出列,接过那把光耀夺目的无佞剑,与魇桀、璐王一道接旨谢恩。

魇桀对魇暝封王之事耿耿于怀,但既然圣上没有因为落虎丘之事降罪,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反正列土封王也不过是一片荒地,纵然立城兴业,也等同无米之粥。然而让鹰隼执掌无佞剑倒是个严重的警告。

而璐王的思绪却纷纷烦烦,对于国君的心思无法揣度。

封赏完毕,一干人等各归其位。国君举杯以祝祷国运昌隆,酬谢将士赫赫战功,庆功的盛宴已经拉开了序幕。大殿中仙乐飘飘,舞姬翩翩而至,宴会中人置身极乐之中,觥筹交错……

魇璃抬眼看看高高在上的国君,依旧只能看见威仪的身姿,而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可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原本就不会让人看清楚他的脸,这样就不会有人去揣度他的意思。而他却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每一个臣子的言行心思……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移向坐在对面武将席位首位的鹰隼,发现鹰隼也正在看她,于是莞尔一笑,举杯遥敬。在对饮一杯之后,食指有意无意地在酒盏侧面缓缓地点了两下,一双妙目不着痕迹地瞟了瞟殿外的琼台。

鹰隼会意一笑,微微颔首。

皇家盛宴的奢华尊崇,是对将士的犒赏,但并不是可以尽兴畅饮的场合,所以这场君臣同乐的宴会在掌灯时分就已经结束,不过,在澧都城门之外的广场上,真正的饮宴才拉开序幕。将士们混在载歌载舞的人群中,豪饮,狂欢。

魇暝与魇璃先回瞑台稍事休息,就带着早已等待他们多时的沅萝,一起去那场所有人都在狂欢的集会。

.琼台夜会

华灯斑斓,广场中央聚合着七层塔高的木料,一层层交错搭建,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将广场照得很亮。

人们围着这巨大的篝火舞蹈,随着悠扬的笛声琴声和密集的鼓点,带着一分熏然醉意。整个广场弥漫着怡人的酒香,这里的酒很多,大大小小的酒坛四处码放,随手可及,但能使得数万人一起熏熏然的,是在火中木架顶上的那一坛酒——浮生若梦。

魇璃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支撑那坛酒的那根木梁已经被烧断,连同酒坛一起跌入火中。随着酒坛的碎裂,一团蓝色的火苗骤然升腾而起,热浪蒸腾出一片馥郁的酒气,无疑是点燃了狂欢的高潮。

魇璃从没有看过这么多人的欢愉与热闹,就好像是世界上所有的快乐全在这里,这一夜绽放开来。

她看到来自沙幕的松香色皮肤的小矮人在敲打着手鼓;看到来自赤邺须发眉皆赤如火焰的力士在武动着火流星;

看到来自忘渊的老者抖着缀满发辫的细碎铃铛,在忘情地吹着铜笛;看到来自藤州的舞女在旋转着裙摆……

是梦川子民也好,客居此地的异族人也好,所有人都在为今后的安稳而举杯欢庆,不分彼此。

魇璃看到这一切,心里是自豪而笃定的。她的国度开明而安稳,这欢乐属于这里的所有人。可能是那坛蒸腾为水汽的“浮生若梦”的影响,她不能自已,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就在这时候,原本一直手拉手的沅萝也嬉笑着松开了手,旋转着裙摆,舞动着柔软的腰肢和手臂,融入了狂欢的人群。

沅萝本就善舞,以往同困于风郡皇宫之时,也曾与魇璃一起起舞,魇璃作剑器舞,沅萝作彩练舞,旁边是铘敲打羯鼓,一起排遣寂寞。因为都受到近在咫尺的风灵殿结界制约,沅萝又体弱多病,所以总未能尽兴。而来到梦川之后,沅萝的身体状况很明显有所改善,甚至能够使用一些简单的木灵之力。脚步腾挪之间,无数芊芊芳草自地面渐渐丰茂,继而无数香花绽放,周围的人群都缓缓地退开,形成一个数丈宽的圈子。沅萝的舞轻灵如离笼的鸟,她的笑如同晕染开的酒香一样醉人。香尘逶迤,浮瓣翻飞,端的是无限旖旎。

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地看着沅萝在花间翩翩起舞,包括魇璃,也包括魇暝。

魇暝双眸紧紧跟随着衣带飘飞的沅萝,虽然她足未离地,但身姿却犹如在临风飞翔,就像他曾在战场上见过的云香天姬。然而眉间眼梢的柔情蜜意,却只为他一人。恍惚间一袭纱练划过耳际,他下意识地一把攥住,在纱练的另一头,沅萝的纤纤素手在缓缓收拢纱练,轻飘飘地,将他不知不觉地引到了身边。

魇璃含笑看着被舞蹈的人群环在中央的魇暝与沅萝,缓缓地退了开去,他们的快乐她不便打扰,而且,她也有要去会的人。

夜空中已经闪过两巡烟花,仿若漫天绽放的星碎,火树银花。

魇璃进皇城之后,便避开值夜的卫兵,朝着摩云殿而去。那里是特殊的场所,所以在宴会散了,宫娥收拾好大殿的残局之后,这里也就没人了。她快步地顺着回廊和御阶上到琼台,但是那里空空荡荡,除了海上船只和远处都市的缤纷灯火,这里可以说是一片寂寥。

魇璃立在琼台的栏杆边,远眺海面,心想鹰隼怎么还没到,难道他没明白我的用意吗?她叹了口气,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暗示我二更琼台相会,我一更就已经上来了。”

魇璃笑着转过头去,之间一轮明月浮现于摩云殿的殿顶飞檐之上,白霜似的月光照亮了立在飞檐之上的鹰隼的一身银甲。她仰着头看他,露出一丝笃定的笑意:“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呀?”

鹰隼从飞檐上纵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我在看你啊,看你为什么还没上来。然后……就看了一会儿月亮。” 魇璃心头甜滋滋的,歪着头问到:“然后呢?”

鹰隼继续说道:“然后你上来了,月亮就沉下去了。” 魇璃咯咯笑了起来:“月亮不是还挂在天上吗?”

鹰隼伸臂将魇璃揽入怀中,低声喃喃:“可是我的月亮在这里。璃儿就是我心尖上的月亮。”

魇璃靠在他的胸膛轻笑一声:“以前我还以为你不会说甜言蜜语,看来是我失察了……”

鹰隼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魇璃的发丝:“是璃儿说要把两百年掰成四百年、四千年过的,我算过了,每天一句情话,我们还可以再说七万句。”

魇璃抬眼看着鹰隼,缓缓喃喃道:“才七万句,不够啊。”她踮起脚尖吻了吻鹰隼的嘴唇,却被悬在他腰间的无佞剑硌了一下,随后的柔情蜜意便散了,“今天父皇赐你无佞剑,却封赏了魇桀,并未追究落虎丘之事,似乎也只是吓唬吓唬魇桀。”

鹰隼调整了佩剑的位置,叹了口气:“圣上并非只是警告二殿下。这把无佞剑对所有人都是威慑。”

“也包括我吧。”魇璃松开了鹰隼,走到栏杆边,望着夜色中的梦川大洋,“我就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防我,是不是?虽然他册封我为明昭帝姬,正了名分,也封赐了琉璃城给我,赏赐丰厚,让我养尊处优,但他从头到尾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哪怕是正眼都没看我一眼。” 鹰隼默然,然后说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处在圣上的位置,他也有他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