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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他们的说法,艺术与智性活动在撒托达到过极高的水平,但后来逐渐变得倦怠和颓废。机械占据主导地位曾在一段时间内打断了正常美学的发展,引入毫无生命的几何风格,扼杀了健全的表达方式。这种风格很快就被放弃了,但在所有图画和装饰实践中留下了印记。因此,除了传统主义统治的宗教艺术领域,他们后来的作品中几乎找不到深度和感情的存在。人们发现他们更喜欢从旧时作品的仿制品中寻找快乐。文学作品都是高度个人化和分析性的,对萨玛科纳来说完全不可理解。科学曾经发展得精深而准确,研究范围包罗万象,只有天文学除外。但后来也陷入衰落,因为人们发现动用脑力去记住庞杂得令人发疯的细节和分支变得越来越没有意义。他们认为更明智的做法是放弃深度思考,将自然科学限制在传统形式之内。技术这东西,毕竟可以全凭经验继续下去。历史越来越不受重视,但图书馆藏有详尽而丰富的年代记。人们对这个主题还感兴趣,萨玛科纳带来的外部世界的知识肯定会带来堪称海量的欣喜。然而,总体来说,当代的流行趋势是用感觉代替思考。因此发明新消遣的人比保存古老史实或向宇宙神秘之边界发动进攻的人更受到看重。
宗教是撒托居民的首要爱好,尽管极少有人真的相信超自然力量。他们渴求的是伴随丰富多彩的远古信仰而来的神秘主义的情绪和刺激感官的仪式所孕育的美学与情感冲击。伟大的图鲁,代表宇宙和谐的灵体,在古代被符号化为将所有人类从群星带到世间的章鱼头神祇,为它修建的神庙是全昆扬最华美的建筑物。另一方面,伊格,代表生命法则的灵体,符号化为众蛇之父,为它修建的神庙几乎同样奢侈和壮观。后来萨玛科纳知晓了与这个宗教相关的许多狂欢与祭祀仪式的情况,但似乎不愿在手稿中详细描述。他本人从未参与过这些仪式,除了偶尔将某些仪式误认为他自己的信仰的倒错曲解。他同时也抓住每一个机会,试图让昆扬人皈依西班牙人希望能传遍全世界的十字架信仰。
在当时撒托居民的宗教活动中,最显著的特征是图鲁金属崇拜的近乎虔诚的复兴——这种罕有而神圣的金属,这种有光泽的深色磁性物质,在自然界中无处可觅,但一向以神像和圣职用具的形式存在于他们之中。从最古老的时代起,人们只要见到它非合金的形态就会表达尊敬,所有神圣的档案和祷文抄本都必须保存在用最纯粹的这种物质铸造的圆筒里。近年来,对科学和智力活动的摒弃蒙蔽了懂得批判性分析事物的灵性,人们再次开始围绕这种金属,用曾经存在于远古时代的敬畏和迷信编织罗网。
宗教的另一个功能是校准日历,他们的历法诞生于时间与速度被视为人们情感生活中的头等崇拜对象的时代。清醒与睡眠交替的周期随情绪和生活的需要而延长、缩短或倒转,由伟大蛇神伊格的尾部敲击的节拍来定时,这个周期非常粗略地对应于地面上的白昼与夜晚,但萨玛科纳的感官告诉他,它们实际上肯定要长一倍。年度这个单位由伊格的蜕皮周期来确定,大约等于外部世界的一年半。萨玛科纳撰写手稿时认为他已经很好地掌握了这套历法,因而信心十足地将日期定为1545年。然而文本未能提供他对此事的信心确有道理的证据。
随着撒托居民的发言人继续讲述情况,萨玛科纳内心的反感和警觉越来越强烈。不仅因为他们讲述的内容,也因为所使用的怪异的心灵感应方法,还有返回外部世界已不再可能的明确推论,西班牙人因此希望他当时没有深入地下,来到这个充满魔法、变态和堕落的国度。然而他知道能够被接受的态度只有友好和默许,于是决定满足来访者的所有愿望,提供他们想要的一切信息。另一方面,他遮遮掩掩吐露的有关外部世界的消息深深地迷住了他们。
从亿万年前亚特兰蒂斯和雷姆利亚的避难者算起,这是他们第一次得到有关地表的翔实可靠的信息,因为后来从外部下来的那些人都是眼界狭隘的当地群体的成员,对整体而言的地表世界没有任何了解,他们基本上只知道平原上的无知部落的情况,顶多对玛雅、托尔特克和阿兹特克略知一二。萨玛科纳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的欧洲人,他是一名受过教育、头脑敏捷的年轻人,这使得他作为知识来源的价值更加显著。来访者们屏息静气,对他经过考虑后透露的情况表达出了浓厚兴趣。他的到来无疑能够重新激起厌倦的撒托居民对地理与历史这些领域现已萎靡的兴趣。
唯一让撒托来客感到不悦的似乎是热衷于冒险的古怪陌生人近来像潮水似的涌入连接昆扬的通道所在的地表区域。萨玛科纳向他们讲述佛罗里达和新西班牙如何建立,探险热如何正在搅动外部世界的绝大部分地区,西班牙、葡萄牙、法国和英国如何相互竞争。墨西哥和佛罗里达迟早会统合为一个殖民大帝国,到时候就不太可能阻挡外来者探索传说中充满黄金和白银的深渊了。冲牛知道萨玛科纳进入地下的事情。若是他未能在预定的会合地点见到旅行者,他说不定会报告科罗纳多,消息甚至有可能传进总督阁下的耳朵。来访者的脸上流露出了对昆扬的私密和安全的担忧,萨玛科纳从他们的思绪中得知,从现在开始,哨兵无疑将再次驻扎在撒托居民能记起且未被堵死的连接外部世界的通道入口。
[1] 西班牙语: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