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7/10页)
特莉丝埋进她胳膊的手指仿佛钢铁,叶妮芙奋力挣脱了她的手。
“想跑就跑吧!”她高喊道,“躲到协会的裙子下面去吧!我已经没有值得珍惜的东西了!我不会丢下希瑞!也不会丢下杰洛特!走开!还珍惜你这条小命的话,就别挡我的路!”
面对女术士释放的火焰与凶狠的目光,人群纷纷后退,也将她的马带得越来越远。叶妮芙摇摇头,黑色的发卷随之晃动。她仿佛愤怒的化身,仿佛手持火焰之剑的复仇天使。
“滚回家去,渣滓们!”她大吼着,挥舞火焰的长鞭,扑向人群,“跑吧!要不就像牲口一样被我点着!”
“各位,那只是个女巫而已!”一个洪亮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只是个该死的精灵女巫!”
“她落单了!另一个跑了!快,拿石头来!”
“杀死非人种族!杀死女巫!”
“送她上绞架!”
第一块石头呼啸着掠过她耳畔。第二块砸中了她的肩膀,让她向后退去。第三块打中了她的脸。她的眼珠后面爆发出剧痛,然后,黑色的天鹅绒包裹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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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苏醒过来,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双臂和双腕剧痛难当。她机械地四下摸索,注意到了好几层绷带。她又呻吟一声,有气无力而又绝望。她在为这一切不是梦而悔恨。为自己没能成功而悔恨。
“你没能成功。”蒂莎娅·德·维瑞斯坐在窗边。
叶妮芙想喝点东西,想滋润她发黏的嘴唇。但她没有开口。
“你没能成功,”蒂莎娅·德·维瑞斯重复道,“但不是因为你没去尝试。你割得又深又准。所以我才会在这儿陪着你。如果你不是认真的,如果这只是一场荒谬又虚假的表演,那么我只会蔑视你。但你割得很深。你是认真的。”
叶妮芙麻木地注视着天花板。
“我会照看你的,孩子,我想你有这个资格。我会在这儿照顾你。这可没那么轻松。我必须弄直你的脊骨,让你的驼背恢复平整。我还得治疗你那双手。你割开血管时还切断了肌腱。女术士的双手可是非常重要的工具,叶妮芙。”
她的嘴唇湿润了。是水。
“你会活下去的。”蒂莎娅用实事求是、严肃,甚至严峻的语气说道,“你的死期还没到呢。但等它到来时,你会想起这一天的。”
叶妮芙从裹着潮湿绷带的木棍上急切地吮吸着水分。
“我会照看你的,”蒂莎娅·德·维瑞斯重复一遍,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而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没人看着我们,我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说任何事。哭吧,孩子。把眼泪全哭光。把这当成你最后一次哭泣。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要哭了。再没有比落泪的女术士更可悲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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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苏醒过来,咳嗽着吐出鲜血。有人正拖着她往前走,是特莉丝,她闻到了她的香水味。在不远处,铺路石上传来马蹄铁的鸣响,伴着一阵阵响亮的哐当声。叶妮芙看到一位全副盔甲的骑手,手持一块有红色山形徽记的白色盾牌,他坐在马鞍上,用马鞭抽打人群。暴民掷出的石块在铠甲和头盔上无害地弹开。马匹嘶鸣一声,甩出蹄子。
叶妮芙觉得自己的上嘴唇就像一只硕大的土豆。至少有一颗门牙碎了,要不就是断了,光是说话都会疼。
“特莉丝……”她结结巴巴地说,“把我们传送走!”
“不,叶妮芙。”特莉丝的嗓音平静而冰冷。
“他们会杀了我们……”
“不,叶妮芙。我不会逃跑了。我不会躲在协会的裙子底下。就算我现在随时都可能吓得晕倒——就像在索登山上那样——但我会设法克服恐惧!”
在小巷的入口附近,在一面爬满苔藓的壁架下,堆着大量的粪便、碎片和垃圾。那是个巨型垃圾堆。仿佛一座山丘。
人群终于让那位骑士落了马。他被他们拖下马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巨响。暴民们爬到他身上,仿佛一群虱子。
特莉丝抓住叶妮芙,拖着她走向垃圾堆,然后抬起双手。她高声喊出一句咒语,语气中透出的狂怒让人群暂时沉默下来。
“他们会杀了我们的。”叶妮芙吐出一口血,“一定会的。”
“帮我一把,叶妮芙。”特莉丝暂时停止动作,“帮我一把。我们一起施展阿尔祖落雷术……”
我们能杀死五个人,叶妮芙心想。然后其他人就会把我们撕成碎片。不过没关系,特莉丝,如你所愿。既然你不跑,我也不会逃跑。你不会看到我逃跑的。
她加入施法。二人同声念出咒语。
人群茫然地瞪大双眼,看着她们,但很快回过神来。他们再次朝女术士掷出石头。特莉丝感觉其中一块掠过她的脑袋,却不为所动。
没用的,叶妮芙心想。咒语不会生效的。我们全然无法念诵“阿尔祖落雷术”这样深奥复杂的咒语。据说,阿尔祖声如狩猎号角,言若讲演名家。大声吼出咒语和旋律……
她正准备停止吟唱,用剩余的力气施展别的咒语,某种能将她们传送走的咒语,或者以令人不快的方式引开暴民们的注意力——哪怕只有一秒也好。但事实证明,这毫无必要。
天空突然暗淡下来,云层笼罩在城镇上空。愁云惨淡之中,寒风呼啸而过。
“哦天哪,”叶妮芙吸了口气,“看来你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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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利葛德雹暴术,”妮妙说,“从本质上说,这个名字并不正规,因为这种魔法没有记录在册,也没人能够重现。理由很简单——特莉丝的嘴唇受了伤,说起话来含糊失真。也有人说,是恐惧影响了她的言语。”
“我可不相信。”康德薇拉慕斯抿住嘴唇,“在编年史里,关于尊贵的特莉丝的勇气与英雄气概的事例数不胜数,甚至有人称她为‘无畏者’。但我想问你另一件事。在某个版本的传说故事里,特莉丝在利维亚山丘上并非孤身一人。叶妮芙也在那里陪着她。”
妮妙看着那幅水彩画,画上描绘的是座陡峭的黑色山峰,深蓝色的云彩映衬着锐利如刀的山尖。在山顶之上,她能看到一个红发女人伸出双臂的苗条身影。
透过覆盖湖面的迷雾,渔夫王的船桨有节奏地拍打着水面,阵阵响声传进她们耳中。
“就算特莉丝身边真有人在,”湖中女士说,“也没能进入画师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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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成功了。”叶妮芙说,“当心,特莉丝!”
一阵足有鸡蛋大小的冰雹自利维亚城上空的黑色云层坠落,重重敲打着屋顶。冰雹如此密集,甚至让街道和广场积起一层厚厚的冰。人群开始动摇,他们倒地抱头,躲在别人身下,在湿滑的地上逃窜、摔倒。他们在地上打滚,在屋檐和窗台下挤成一团。并非所有人都能逃过一劫:有些人像死鱼一样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