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 新年(第5/7页)

每天忙着期末考、打工和探望祥子的世之介,今天晚上哪儿也不想去,只想早早上床睡觉。就在准备钻进被窝的时候,接到了仓持打来的电话。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仓持突然掉泪,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的缘故,今天仓持的声音听起来开朗了很多。

“真的很不好意思,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却都没跟你联络。”

仓持一开口,就说了些正经八百的话,实在与他的个性不符,世之介听了,不知不觉也跟着客套起来:“我也很担心你,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新年期间,世之介整天游手好闲,年假过后,一下子忙得焦头烂额,老实说,世之介根本没有空想仓持的事,不过,用嘴巴说就是这么方便,自己说什么,对方就听到什么。

“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向你借的钱都还没还呢。”

“钱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现在也用不到。”

“十二月的奖金,我领不到,不过,七月的奖金,我好像有,到时候一领到,一定马上还你。”

“什么时候还都没关系。有时间再一起去喝酒。”

虽然世之介嘴巴这么说,但是一只脚已经偷偷伸进被窝里了。

“你看我都忘了,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跟你喝一杯。我现在人在武藏小金井车站,刚刚下班,最近我都在这一带工作,心想你家离这里很近,假如你有时间,一起喝个酒好吗?”

世之介一只脚已经伸进被窝里了,而且仓持出奇客气的邀约方式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打算婉拒,看了一眼时钟,才七点,“今天很晚了”之类的借口实在说不出口。

见世之介沉默不语,仓持接口说道:“抱歉,你明天还要上课。”明天的确要考法语,不过,睡得再饱,也无助于提高分数。

“走吧,去喝酒。”

“真的?”

“我二十分钟可以到。”

“我等你。”

世之介把运动衫当睡衣穿,所以,他直接穿上牛仔裤、披上在丸井分期付款买的棒球外套就出门了。出门的时候,还叼了块吃到一半的天使派在嘴里。就在下楼时,刚好碰到住在对面的京子从外面回来。

“哎呀,是世之介啊!”

“啊,好久不见,你好吗?”

“你房间一天到晚乌漆抹黑的,我还以为你偷偷搬走了。”

“我整天忙着打工,回来倒头就睡,家只是睡觉的地方。不过,这不就是大都市的生活吗?”

“你在说些什么呀?”

“像我家那样的乡下地方,最多不超过三天,就一定会碰到邻居的婆婆。”

世之介似乎想继续聊下去,京子连忙提醒他说:“你不是要出去吗?”

“哎呀,差点忘了。我跟朋友约好了在武藏小金井见面小酌一番。”

“真的很忙呢。”

“都是白忙。”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还真替你担心,怕你这样没办法在东京过日子。你看现在,感觉就是如鱼得水、正在挥洒青春,不是吗?”

“我看起来像吗?”

“像啊。我们见面的第一个晚上,你还为没收到棉被心神不宁呢。”

“是啊,现在想起来,京子是我到东京以后,第一个说话的对象。”

“可不是吗?我是世之介在东京的第一号朋友。”

“你看我有没有变?”

针对世之介的问题,京子开始上下打量世之介,一番审视之后,点头说道:“变了!”

“是吗?”

“如果你是现在才搬来这里,我大概不会主动跟你说话。”

“哎?!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产生了这种想法。”

“我变得面目可憎了吗?”

京子表情认真地思索起来。

“……你不是面目可憎。”

“那到底是什么?”

“嗯……你跟刚到东京的时候比起来……”

“比起来怎么样?”

“……没那么缺心眼了?”

“缺心眼?”

“对,没那么缺心眼了!”

“不是我自说自话,大家都说我缺心眼。”

“当然是这样啊。说到世之介,肯定就是缺心眼的,但似乎比以前多了几层防备……”

“听起来像是半吊子啊。”

“你如果不是半吊子,就不是世之介了。好好保持下去哦。”

“半吊子该如何保持呀?……等一下,我才不想保持半吊子呢。”

看到世之介着急的样子,京子笑了出来。

“你不是约了人吗?”

“啊,对呀。”

他告诉仓持骑自行车二十分钟可以到,结果自己还没跨上自行车,却已经过了十分钟。

他跟京子说再见后,立刻到一楼的停放场牵车。踩着自行车的世之介,蓦地想起自己初到东京的第一个晚上。

他遇见了曾到印度留学、拥有精彩经历的京子,而自己在她的面前只能讲述世之介这个名字的由来,深为自己的乏善可陈感到惭愧。

“你怎么这么说呢?从现在开始,你生命里的事物会一个一个地增加,不是吗?”

当时,京子说了这些话安慰他,现在京子说他“比起刚到东京的时候没那么缺心眼了”。世之介不由得思索自己究竟增加了什么。只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其实,即便找到了答案,谁又能保证这个增加的“什么”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呢?

小金井街道正在塞车,不过,骑自行车往南走的世之介并没有这个困扰。途中经过一处交通量很大,车道却缩减的场所,狂啸而去的大卡车扬起一阵风压,让他抓不稳把手,差点就被卷进车底。

世之介心想,如果刚刚手滑一下,自己不就连人带车瞬间翻覆并被大卡车卷入车轮下了吗?想到这里,世之介竟觉得眼前不断向前延伸的道路白线,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踩了二十分钟自行车后,世之介到了和仓持约定的车站检票口。他东张西望,寻遍整个站前广场,就是找不到仓持。难道会在另一侧出口的检票口?他正想换个方向,一个大叔走过来开口叫住他:“喂,你要去哪里?”世之介朝他看了一眼,大叔怎么变成了仓持?

“仓持?”

“是我啊。我从刚才就一直对你挥手,可是,你都不理我。”

“误会了,我以为是哪里的大叔这么有精神地一直挥手……”

“大叔?”

世之介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颓废”这个词语用在一个才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身上,可是,对词汇贫乏的世之介来说,除此之外,他实在没有其他词语可以形容眼前的仓持。

“大概是提了个公文包下班回家的关系吧。”

“你这样子也太夸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