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跳舞吧,洛丽塔(第10/12页)
“×,你看,奥迪A8——”江琴指着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精神抖擞,我听出来她声音里的笑意,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兴奋,当年简意澄和他后来的小男朋友张伊泽一直认认真真地和我们说一定买一辆新的奥迪A8,连毕业以后转到同一所大学把那辆车开过去都计划好了,可惜这个美好愿望一直没得实施,搞得那些小兄弟一见到张伊泽就一个个地问说好的奥迪A8呢,有一阵给他弄得差点带着简意澄退隐江湖。
我还记得简意澄这个家伙当年在我们那儿到底搅起过多大的波澜。说实话,他不是那种活在腐女画册上一笑倾人国的妖孽受,但他天生有一种淡然的温煦,永远都是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你,他那种注视不会让你觉得紧张,反而会觉得他是在欣赏你,让你做什么都更加自然。当你习惯了这种注视,他的眼神忽然从你身上消失了,你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如果是个女人,一定是个能陪良人过荆钗布裙烟火日子的人,就像一杯温水。
但这个看似淡然的家伙好像过早地把爱情当成了他生命里的信仰,更糟糕的是这人迷信,拜完了佛祖转身就去拜基督。在连续被班里的四个外国小哥拒绝之后他盯上了性格温顺的贺锦帆,好像知道贺锦帆不会对他说出狠话来似的——这家伙被我们叫作老道,别人纵酒高歌熙熙攘攘时候他也能无比淡定地在一旁写作业,仙风道骨,是个人物。自从简意澄跟着贺锦帆硬挤进这个圈儿以来,他就被大家自然地尊称为道姑。
我记得有一天道姑又喝醉了,站在客厅里披头散发不断地闹,拉着贺锦帆说你为什么不理我,哭得除了丢盔弃甲这个词以外根本没别的可形容。贺锦帆人很保守,别人笑得越厉害,他就越不知道怎么办,脸涨得通红,不断地擦着额角的汗,想弯腰下去拍拍简意澄的肩,手隔了两厘米又停住了,好像隔着玻璃看一个展品。
“帆帆,”简意澄在叫贺锦帆的时候总能让我不自觉地起一身鸡皮疙瘩,“我知道你嫌弃我。你觉得我们都是男的。但是爱情是不分性别的,你的前女友能给你做饭洗衣服,我也能——”他又开始不管不顾地哭喊起来,旁边的几个小孩儿也喝多了两杯酒,起哄着让贺锦帆去房间里陪他,推推搡搡地丢进去关上了门,没过一会儿贺锦帆就气喘吁吁地逃出来。“他,他想抱我,还让我背他——”他猛烈地咳嗽,弯下了腰,好像刚参加完一场1500米长跑。
那几个小孩儿更起劲了,江琴也在,带着人躲在门边看,颤颤巍巍带着好奇,像在动物园里看一只老虎,生怕他扑出来把人拖进那个屋子。果然没过多一会儿,道姑就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帆帆,帆帆你又去哪儿了,我就那么让你想跑吗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他的声音变得很凄厉。高亢地震得整个屋子都在回响。江琴去拦他,他啪的一下打上江琴的手,“你们都是一伙的,”他指着满屋子的人恍然大悟,“你们就这么讨厌我吗?你们全都有事瞒着我,你们就是不想让帆帆和我在一起——”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他还像演琼瑶剧一样变本加厉地把所有的碟子,杯子,碗儿全摔了,“我算是看透你们了,”在一个玻璃杯破碎的清脆声音里他带着哭腔喊道,“你们,你们就是想看我的笑话!顾惊云——!”简意澄咬牙切齿地指着他,“今天晚上就是你把我灌醉的,你把我害成这样的你对我负责——”
“哎哟,这你还记得,”顾惊云吐出一口烟雾来,悠闲地对着他笑,好像在看一只笼子里乱飞乱撞的白鹦鹉,这只白鹦鹉正在泪眼朦眬地找他的帆帆,“帆帆,”他摸索着往前走,“帆帆你不能不要我啊你在哪里——”又有几个小孩儿看着贺锦帆哄笑起来,贺锦帆终于忍不住了,踩着一地的酒和玻璃碎片走过去,“大哥,”他无奈地看着简意澄,“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对男人没兴趣。求求你了,就别拉着我和你一起丢人了行不行。”
他沿着一地黄乎乎泛着泡沫的酒猛地扑了过去,“帆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他显然极具一个良好的戏剧演员的天赋,“帆帆你在哪儿?”他被一个滑溜溜黏糊糊的凳子绊了一脚,摔在满地的狼藉里面,身体扭成一个草长莺飞的角度,还是很敬业地对着天空念着独白,“帆帆,我头好晕,我要回家,帆帆你背我回家——”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抬起头来狠狠地撞着地,那种破碎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酒气和着潮湿的油味袅袅地升起来,就像满室挥发的硫磺。
“把他送回去吧。”满屋子嘲讽的寂静里苏鹿的声音轻轻响起来。顾惊云往一个罐子里弹了弹烟,靠在椅背里眯着眼睛笑:“我不去,”他摇摇头,“人家指名道姓让帆帆送呢,我怕路上他一高兴把我当成帆帆,我就贞洁不保了。”屋子里的人笑得更欢了,贺锦帆满脸的难堪,好像要把头深深地埋到地下面去。
“那我去吧。”苏鹿站起身来,“车钥匙借用一下。”她带点歉意地笑了笑,朝顾惊云摊开手。
顾惊云看了看她,几秒钟的对峙之后他叹了口气,“行吧,我去送,”他认输一样地站起身来,轻轻嘟囔了一句,“这大雪天的。”说不清是想挽回什么。
戏剧的女主角一走,大家也都失却了看戏的热情,纷纷手机电脑该玩儿什么玩儿什么,这种狼藉的屋子里短暂的平静被江琴的一声惊叫“哎我×——”终止了。对,别以为惊叫就是指扶着心口娇喘连连的画面,春哥踩到了一大摊牛粪也会发出一声惊叫。我忍不住好奇第一个凑上去看。我看到简意澄把他QQ人人Facebook所有的状态都极其奔放地改成了“Hey Fernando I don't like your girlfriend,I think you need a new one.I can be your girlfriend(顾惊云我不喜欢你的女朋友,我想你该换女朋友了。可以考虑下我。)”,还在顾惊云的留言板上刷了十多条这句话。Fernando是顾惊云的英文名,我当时猛然觉得,他已经不是琼瑶笔下的人物了,是J.K.罗林笔下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奇幻色彩。
这句话显然不是针对苏鹿的,而是直指一切冲突矛盾的中心——徐庆春。被一个如此心直口快热情奔放的基佬把歌词用到这儿,我觉得身处不远的加拿大的鉴婊狂魔艾薇儿现在一定噩梦连连。
然后顾惊云回来了,抖一抖身上的薄雪,被冻得微微缩起脖子,指尖还夹着烟,他看着一地湿漉漉闪闪发光的碎片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是凯旋归来的英雄,完全不知道满屋子的寂静里已经兵荒马乱刀光剑影。江琴认真地看着顾惊云:“你是怎么的简意澄了?”她把手搭在椅背上,“我相信你的性取向,你肯定没对他做什么。对了,估计是就因为你没做什么,他很失落受到了伤害想报复你——”有几个人此起彼伏地笑了,但我能感觉到有种巨大的东西充塞在空气里,他们连笑声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触碰到它。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徐姐后天就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沮丧,“现在闹这出,大家赶紧收拾收拾细软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