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忆里唯一的幸存者(第2/6页)
于是拨出的电话被挂断了。
徐迦并不想见到谁,他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刚才式微的电话,再次拨动了他心里的那根弦。从那天送式微回去起,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去找过她了。她的话说得那么明白,她心里的位置留给了一个人,她会回到他身边。他知道她现在已经达成了她的心愿,可他就是无法忘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穿着红裙的式微,弹奏的那首小夜曲。那样的月光,那样的场合,没有比她更适合出现在那晚的记忆里。他记得那天她笑了也哭了,和他打闹过然后靠在他肩膀上睡着。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永远凝结在那一刻。
在感情里,最悲哀的事情不是你喜欢一个人,对方喜欢的人不是你。而是,你明明知道她的心不在你的身上,可是和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还是在强烈地加剧这份情感。他对式微就是这样。不管她如何推拒,她每一次出现,偏偏还让他惊艳。
不知走了多久,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望海路。远远的,他看到那家叫作“时光当铺”的小店。
他在路的另一侧,看到玻璃橱窗那一边的女子。头发松松地挽成发髻,她穿着一条蓝色的长裙,抱着腿坐在沙发上。
他用手机登录论坛,看到式微的名字亮在停尸房下。标题名字是“不要说话”。
于是他找了一个树荫坐下,进去陪她一起停尸。
路口那家咖啡馆忽然用很大的音量播放一首歌,单曲循环,似无止境。到第五遍的时候,他看到式微从沙发上起身,趴在玻璃橱窗上,侧着脸往另一边看。脸贴在玻璃上,看起来特别可爱。他忍不住想笑。
那首歌里,每一句歌词都狠狠敲进他心里。最残忍的那句是“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或是“灯光再亮也抱住你”,又或是“听到他在告诉你,说他真的喜欢你,我不知该躲哪里”,他无从分辨。
他看到式微又坐回沙发里,变成不知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她的视线似乎是在看橱窗里仅剩的那只小狼和小鹿,呆呆的,有些困倦,有些茫然。她用完全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的姿态打发着时间。
时间就这么随着太阳洒下的碎光在指缝和树影间溜走。
大约傍晚的时候,他看到陈逍回来了。式微起身和他说些什么,两个人有片刻的打闹,然后他看到他们拥吻在一起。门上的锁孔转动了一下,窗帘被整个拉下。
夏天就要真的过去了。
故事的发生总是和季节有扯不清的关系,像是他们几个人的邂逅和分别都是在繁花似锦的夏天。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开学、放假、毕业,都是在夏天,所以夏天总是比别的季节承载更多的欢聚和离别。
对于徐迦来说也是这样。夏天并没有特别优待他,也没有对他特别不公平。夏天对他来说本不该有特别的意义,只是就连这个原本没有特别意义的夏天,也是真的要过去了。
他一个人扛了一箱啤酒走上露台。啤酒丢在地上,他看看四周,感觉自己很想去弹那架三角钢琴。翻开琴盖,坐下,手放在琴键上,却最终没有让音符落下。《梦中的婚礼》是这样几个琴键,《小夜曲》是这样的弹奏顺序。手指抚过琴键,徐迦只能苦笑自己又多了一种回忆徐式微的方式。
可再多的方式也只是回忆而已。
他离开钢琴,拿出两瓶啤酒,走到露台前边。他手臂撑在露台边缘的白色围栏上,望向望城海的方向。如果楼层高一些,能有更好的视野。而他现在只能依稀看到海的轮廓,像一条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在陈逍来了望城之后,式微就没有再去看过海了。他却坚持着看海的习惯,直到今天。
徐迦一口气喝了半瓶啤酒。啤酒的度数不高,那种略有些苦涩的口感和明显的麦芽味道让他觉得很合时宜。手机放在裤子口袋里,被调成了静音。他感觉什么东西在闪,拿出来看,屏幕上亮着林思亦的名字。他于是把手机丢在脚边,饮尽手里的这瓶,又去开下一个。
两瓶酒之后,后面的酒好像更容易下肚了。
不像上次式微来的时候月亮很明亮,星星几乎都看不清,今天的望城上空有满天繁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星辰在徐迦眼里连成了模糊的一片,含混不清。
林思亦打了几个电话徐迦都没有接,家里面的门是锁着的,林思亦手里不再有备份钥匙,站在门口无计可施。犹豫了片刻,决定求助于顾昂。顾昂接到电话的反应是“你打错了吧”,不等她多说一句就挂断了。饶是林思亦这么厉害泼辣的性格,也没有勇气给顾昂打第二个电话。
她坐在徐迦家的门口,觉得心里特别害怕也特别委屈。
可她不想哭。
她是来跟徐迦道歉的。她有很多事需要告诉徐迦。也许,他听完之后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也许不会,也许他不想要听她解释,她做过些什么,他都毫不在乎。无论是哪种结果,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只想坦陈自己做过的一切,释放这些年藏在心里的,挥之不去的魔鬼。她要对徐迦讲清楚的是那些事情,不是感情。
顾昂是十分钟后到的。林思亦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那辆牌号为8888的法拉利确实是顾昂的没错。她赶紧从徐迦门口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顾昂也下了车,对着林思亦勾勾手指,说:“给我停车去。”
林思亦说:“我不会开车。”
顾昂像见鬼一样看着她,表情十分嫌弃,“看车会吗?你站在这儿,看着车,有人敢在它两米之内活动你就立刻报警,然后跟他拼了。”说完他就越过林思亦,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林思亦看他身影消失在门背后,连车钥匙都没拔,就冲到门边轻轻拉住即将关上的门。等里面的脚步声减弱到听不见,她轻轻打开门,也跟了进去。
以顾昂一贯的精明和毒辣,他绝对想不到,此时他的爱车就这么暴露在室外,任谁路过都能开走。
徐迦的三层小楼静得让顾昂皱了皱眉。
顾昂也是一个人过日子。生意场上难免有交际应酬,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但除了宁馨那次,其他时候他都是在外面留宿,从不带人回家过夜。他住着比徐迦还大的房子,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他在家的时候,他从来没让房子这么静过。
要么听歌,要么打游戏,要么翻报纸,要么做运动,要么来回来去地走路。只要他醒着,他就会用各种动静来显示自己的存在。
顾昂决不允许家里有他和没有他是同样的状态。
徐迦家里的死寂让顾昂觉得很不舒服。他皱着眉头,故意加重脚步,上楼的时候就像跳踢踏舞一样踏踏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