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忆里唯一的幸存者(第4/6页)

徐迦认为这是对人的一种不尊重,但他偏偏喜欢这么做。这点他们永远也不会达成共识。好在,他现在玩够了,也就打算收手了。

夜风吹在身上有了更深一层凉意的时候,顾昂拿了一罐啤酒准备走人。徐迦只穿了一件单的衬衫,没有外套,宿醉加上在露台吹了一晚上风,饶是现在还年轻,第二天也少不了伤风感冒头疼脑热。顾昂对此深信不疑,但是,也没打算帮他一下。伤过病过,方知冷暖和分寸。顾昂的经验之谈,唯有徐迦亲身经历过,才能真正成为他的经验。

和来时一样,顾昂噼里啪啦地走了。

林思亦提前躲到楼下沙发的阴影里,一直听到门外风驰电掣的引擎声,才真正安下心来。

林思亦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对她来说,酒驾的顾昂在路上祸祸几个无辜百姓或者拦路的警察,总比他看到爱车被随意抛弃在门口,回来杀她个回马枪要好得多。

林思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露台。她跑得有点急,以至于推门的时候动静也有些大。徐迦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林思亦再想蹑手蹑脚地进去已经不可能了。徐迦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林思亦,表情平静得仿佛早就知道是她。

林思亦也就放松下来了。她走到徐迦身边,踢走了几个啤酒瓶子,挨着他坐下,说:“你都听见了?”

徐迦不置可否。

林思亦又问:“你真的讨厌顾昂吗?”

徐迦没有说话。

“上次的事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跟你生气了。”

徐迦终于又转过头来看她。林思亦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他坐得太近了,两人对视的时候不过相距两拳的距离。这是林思亦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在一个非常安静的状态下注视徐迦。她心思非常快地转了一下,在心里告诉自己,林思亦你要争气,不就是比眼力吗?你都盯了他这么多年了,千万不要败给他。

徐迦眼看着林思亦的眼神从慌张到镇定,到现在仿佛在和什么较劲一般,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

“不是你先看我的吗?”林思亦反问。

“我是想看看你脑子是不是又进水了。”徐迦转过头去,“上次的事该生气的是我吧。”

林思亦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感到沮丧。说出来的话也有些酸溜溜的。“你就是向着徐式微呗。”

徐迦愈发不懂这个逻辑。“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么?”他问,“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我和式微锁在这儿。好玩吗?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达到了啊。”林思亦说,迎着徐迦质问的目光,她反而坦然起来,“证明徐式微不喜欢你,证明你就只是单相思,证明你无论为她做多少事,有多少机会和她一起制造回忆,她都不会选择你。”林思亦的话音甚至有些带笑,“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可悲?我都已经帮你证明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愿意醒过来。”

徐迦看着林思亦。

自己从小学就认识她,每一次升学他们两个都还是同一所学校。这么多年,徐迦没有刻意把林思亦当朋友,但说起来,她也算是和自己关系最密切的人。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小女生说话是这么恶毒。

“你神经病啊。”徐迦最终只能用这句话盖棺定论。

林思亦听到这句话就像一只猫被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徐迦一看她那架势就知道她要和自己吵架。她原本就伶牙俐齿,此时说话更像是连珠炮一样,并且还提高了声调,“对啊,我是神经病,我就是神经病才会觉得你的事情都和我有关!我要不是脑子进水神经有病,我怎么会明明不高兴你对徐式微一往情深,我还要想方设法把你们拉近一点?你不是说你喜欢徐式微吗?那你会不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你而是陈逍?她等陈逍等了三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心转意,回来求她,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祝福他们破镜重圆天长地久,非要自己进去掺和一脚,让你喜欢的人左右为难?你说你喜欢她,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她好吗?是,我是脑子进水,我有神经病,可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都为了你好。可你呢?你扪心自问,你和徐式微不能在一起,真的是因为我‘自作主张’惹她生气了吗?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有自信,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全世界最伟大,不容别人拒绝?你真的这么觉得吗?你为徐式微所做的一切有比我为你所付出的还伟大吗?”

徐迦无言以对,看着林思亦有几分忧愁和无奈的表情。

虽然是骂他的话,虽然说话刻薄又恶毒,好几句话刺痛他的神经,让他不愿予以回应。但此时他的无言以对,是因为林思亦话里毫不掩饰地传递出她喜欢他这样一个信息。

徐迦不是一个粗心的人,他的确没有考虑过林思亦和他之间会有超乎友情之外的情愫。所以,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解决哪个问题。是先跟她吵完这一架,还是先跟她说一句抱歉?

沉默中林思亦也反应过来徐迦眼神里变幻不定的内容是什么,但她却比徐迦自在得多。她很喜欢徐迦,觉得他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她曾经很想在他心里眼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成为他所珍惜的高看一眼的女生。可那都是曾经了。她很清楚自己在这个过程中都做了些什么,对的,错的,自以为聪明,但实际上傻透了的。那些事情她做得太多,多到此时她想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做过的那些蠢事,首先想到的词竟然是“罄竹难书”。

她已经很清楚自己在徐迦心里的形象无可挽回,所以她反而释然了。

“我没有你伟大。”过了很久,徐迦才这么说。这句话里有着明确的妥协的成分,林思亦不傻,她完全听得出来。所以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只愣了一下,就踹了徐迦一脚,和顾昂那一脚差不多的力度,她说:“你才伟大,你全家伟大。”说完之后才想起徐迦的全家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林思亦忽然就有些崩溃地哭了出来。

徐迦看着她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是刚失恋的人,刚听到顾昂亲口说出那个跳楼的女生那天是去找他的,他的发小刚才说了那么多尖酸刻薄的话,只是为了提醒他,他的感情既无望又狭隘,她甚至还不小心提醒到他,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坏的消息太多,以至于他都无法对此作出该有的悲伤,或愤怒或害怕的反应,消化这些信息本身就占据了他大多数的注意力。

林思亦哭了一会儿,跟他说:“你知道吗?在感情里伟大的人往往是不幸福的。”

徐迦问:“你这些心灵鸡汤都是从哪儿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