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前度青春(第20/27页)
散兵连不用会操,训练的意义就不大了,他们除了参加拉歌以外就躲在树荫底下聊天,而那片树荫正是我们几个的活动区域。和穿着已经发臭的训练服晒得黑呲呲直冒油的大一男生聊天,当然不如和好歹洗过冷水澡穿着鲜艳T恤的师兄聊天开心,而徐徐又是“散兵连”里唯一一位被我们评分在75分以上的姑娘,于是大家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不过,当时新生还没有什么自由时间,要知道大学四年里只有这一个月还有人管着你,所以徐徐没法参加我们的聚餐活动。当天晚上吃饭都是上学期的老班底,六个男生,加小马的女友齐娜、许宁的女友刘萌萌,还有王佳、张倩和柯依伊同学。因为即将招新的原因,那天六个男生都很兴奋,轮流说了一些很丢人的话。还是老二老谋深算,教我们在大放厥词之前先加一句:“我们舞蹈协会的人就是要……”把一切罪行都栽赃给别人。只是我怀疑,一个逼近85公斤的胖子说自己是舞蹈协会的,其中的可信度是不是可以忽略不计。
吃到9点多,突然店门外有人吵吵:“美国被炸了!”“世界大战了!”“快看电视!”魏星喝得有点儿高,笑得都晃悠起来了:“炸了?还让不让人用美国股民的钱了?”周围的食客招呼着服务员把电视打开,转到凤凰卫视的现场直播。
后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喜庆的气氛蔓延到整个前街,有错落的口号,有整齐的欢呼。那天是2001年的9月11日,我又喝醉了,几乎是趴在桌子上看的直播,那天唯一留在我记忆里的一句话是小伊说的。
她说:“肯定死了很多人,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这姑娘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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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事也怨不得学生们,2001年的夏天发生了很多近乎天方夜谭的事情,一次次考验着我们的神经,让我们喊叫,让我们疯狂,让我们崩溃。你说说看,连中国男足都进世界杯决赛圈了。
8月底十强赛开始,面对着几支按国足以往水平各个都能制造“黑色三分钟”的球队,中国队的这群糙哥竟然一路凯歌,娱乐无极限,逮谁灭谁!要知道四年前我在同学家看这帮孙子打伊朗,二比零领先的时候,我被同学的弟弟硬拉到他家院子里去玩互射点球。不多久就听见同学们在屋子里此起彼伏:“二比一了!”“二平了!”“伊朗又进一个,二比三了。”我心一急,拔脚怒射一球放倒同学弟弟闯进屋里,正赶上看伊朗的第四粒绝杀。我急火攻心,脑子短路,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不算!”——事实证明,看国足的比赛,不仅考验心脏,而且有损智商。
自那之后,我再看国家队的比赛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受什么大刺激变成傻子。但是在2001年的那个夏天,连包括柯依伊在内的女同学们都参与到十强赛的观影大潮中来,别说那些碟屋,连学校周围所有KTV到时间也全部改放球赛,每场比赛结束不管是在晚上还是在夜里,都是呼啦啦几千人从四面八方涌回宿舍区,场面之宏伟胜过任何一次下课放学。那段时间我们撺掇了很多人,把前街最后一个录像厅包了下来看大屏幕投影,每次都会带上柯依伊她们,这些对中国足球屈辱史不甚了解的女生看了两三场球之后,甚至认定中国男子足球队是一支世界强队,连阿联酋——听上去那么厉害的球队,都能给收拾个三比零……这样的局面连我这个票友都看不下去了,何况魏星这样的职业球迷。因为周围全是熟人不怕挨打,丫每次都给对方加油!
2001年10月7日,随着裁判员的一声哨响,中国队出线了,前街最后一个录像厅沸腾了,在荧光幕反光的照映下,我看到小马抱起了齐娜,许宁抱起了刘萌萌,老二……对不起,是张倩抱起了王佳。老二犹豫了一下,扭头转向小伊的方向,我突然心里一酸,急赶两步,把正在欢天喜地吹小喇叭的柯依伊同学死死地抱了起来。周围所有人都在欢呼,谁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真的在庆祝同一件事情,小伊同学在我怀里就像一只软软的未成年兔子,小脑袋抵在我胸口,热乎乎的。为了表明自己只是欢庆胜利中的一员,而不是一个占便宜吃豆腐的流氓,我不得不在拥抱的同时保持连续的小幅度跳跃,并且伴以“喔喔”的叫喊,这让我像极了傻X,看来国足的球赛无论胜负,对观众们的智商都不是什么好事。我隐约也听到了小伊同学发出“嗯嗯”的叫声,本以为她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掩饰自己的尴尬,后来才发现,是她叼着的喇叭夹在我们的拥抱之间,硌破了她的嘴。
那是我和小伊的第一次拥抱。
魏星是欢庆的人群中最落寞的一位,他整晚都在为阿曼队加油。老二刚靠近他,就被他狠狠地骂了:“你们特么的懂不懂足球啊?这特么的算赢吗?这是张吉龙抽签抽进去的,不是踢进去的!”同样是职业球迷的小马看不过眼,“妈个×的,等踢进去那年你都该死了。”魏星不骂了,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翻过脏兮兮的沙发,往人群深处扎,“还有女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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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星那天死活没找到落单的女人,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为自己因为爱足球耽误了泡妞而后悔不已。而我和小伊在那次热烈的拥抱过后,也没有凑到一起的迹象,大家都在惦记着话剧团的招新,把它看作自己告别单身、蒙骗无知少女的大好机会。姜是老的辣,草是嫩的香,这就注定了大学里的各项招新活动,都是师兄们的狩猎场,直到今天,我每每看到类似活动进行的时候,脑海里都会响起一首歌——“我已经看见,一幕悲剧在上演……”
半个月后,“金融话剧团”面试如期举行。院团委通过行政命令让小食堂三楼的“学生活动中心”停放一晚盗版电影,免费给我们做面试场地。面试的流程就是报名的新生挨个自我介绍加一段才艺表演。小师妹们逐一走到台中央自报家门,我们(包括来自会计学院的魏星)坐在台下第一排的黑暗处,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看得不亦乐乎,还在笔记本上用各自的暗号记录着。
“你们今年招多少人啊?”柯依伊同学把脑袋从我身后凑过来问。
“不一定,”我环视了一下后面等候上台的选手们,“看他们的素质吧。”这些师弟师妹们显然还没走出军训的阴影,多半黑不溜秋的,没几个能入得了我们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