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垫脚石,绊脚石(第9/14页)

就在他下决心收下这10万元之后,脑海里突然闪过另一个想法。明天是市委中心小组学习日,我如果拿出这10万元钱在会上好好做一篇文章,一定能做足,也能做大,能做出这10万元钱达不到的社会效益。一夜之间,就可以让全市人民都知道我苏一玮是个一心为公、执政为民的好干部,省里的领导很快也会知道我苏一玮刚主持市政府全面工作就有人送礼,就能抵挡住这种歪风邪气。更重要的是,现在虽说冯副书记答应了为我努力,但是,他毕竟不是一把手,还有省委书记、省长,他们心里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选?如果他们有,那肯定会压倒冯副书记的。如果有了这样一个让大家都能说出口的理由,冯副书记为他说话时更会底气十足,代市长的位子就可十拿九稳了。

想到这里,他的精神一下振奋了起来,不由得睁开了双眼,在黑夜里眨了起来。眨了一阵,再一次下了决心,要把这10万元钱当做一块垫脚石,当成一道护身符,一定要顺利当上代市长!他知道这样做实在有点残忍,有点对不起杨明山,他本来好心好意巴结他,他却把他晾到台面上让他出丑露乖。但是,不这样做,失去的将是用10万元钱也买不回来的机会。翻开中国古代的官场史,每一次宫廷政变无不与弑父杀兄有关,为了权力,父子之间、兄弟之间都那般残忍,我这算什么呀?无非是让杨明山有点不好下台,别的方面并没有伤害到他。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杨明山,对不起了,谁让你撞到我的枪口上了呢?谁让你过去不孝敬我,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献殷勤?我只好把你当做一只替罪羊,当做我仕途中的一件祭祀品了。这不是我不仁,而是政治的需要,是权力斗争的需要。

市委中心小组学习会如期召开。苏一玮提着一个大包儿走进了会议室。有人玩笑说:“苏市长带的什么好东西?”苏一玮只微微地一笑说:“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次小组学习的内容是《中国共产党党内监督条例(试行)》,会议由关天宇主持。关天宇首先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条例》后,又对如何学习贯彻《条例》作了部署安排,接下来便开始讨论。小组的成员除了市委常委之外,还有市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小组会虽说是民主性很强的会议,但是,在发言时还是有讲究的,必须按职务的高低依次发言。这是官场内的一条不成文的游戏规则,似乎谁也没有规定就该如此,或者不该如此,但是,一旦到了这个圈内,你就无法不如此。

市人大徐主任首先大谈了一阵学习体会后,接下来出现了一阵小小的冷场。按顺序,四大班子中政府在政协的前头,但是,政府的一把手还没有确定,苏一玮只不过是全面负责政府工作的副市长,他不敢抢到政协主席前面发言,而政协的庞主席却按惯例等着政府的领导发言,这便出现了小小的冷场。关天宇目视了大家一眼说:“怎么冷场了,谁说?”庞主席说:“苏副市长,你说,还是我说?”苏一玮这才知道庞主席迟迟没发言原来是等他先说,就非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当然是庞主席先说,庞主席说完了还有卫副书记,我到后面再说。”苏一玮说得很得体,庞主席只好先发言了。

一直等到庞主席和卫国华的言发完了,苏一玮才开始说。其实,说什么,怎么说,苏一玮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他就是想借贯彻学习《条例》之际,利用中心学习小组会议,在西川制造一个轰动效应。轮到他发言时,他首先大谈了一番《条例》的重要性,然后话锋一转说:“我全面负责市政府工作还不到半个月,就有人主动上门来送礼。而且,送的礼还很重,10万元。10万元呐,不是个小数字,我不吃不喝5年才能挣上这么多。”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了一下。当把大家的情绪充分调动了起来,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之后,他才将那10万元钱从包里掏出来,放在大家的面前说:“同志们,这说明什么问题?如果我不是副市长,他会送吗?答案显然是相反的。退一步讲,如果我不全面负责市政府工作,他会给我送吗?显然也不会。因为我当了近两届的副市长,出于礼节,送烟送酒的有,但是,还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过钱,更没有人给我送过这么大额的钱。这就说明,送礼者并不是给我送的,他是送给全面负责市政府工作的常务副市长的,是朝着我手中的权力送来的。如果我们每一个党员干部,不自觉地抵制这种歪风邪气,不自觉地维护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忠实地履行‘三个代表’的职责就成了一句空话,执政为民也成了一句空话,贯彻《条例》更是一句空话。同时,从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我们又不难看出,在极少数的党员干部中,尤其是极少数手中有一定权力的党员干部中,的确存在着权权交易、权钱交易的现象。之所以如此,才使一些投机分子捞取了实惠,助长了胆量,严重败坏了党和国家的风气。也之所以如此,他才敢明目张胆地拿着巨款向共产党的干部行贿。”

苏一玮停下来,喝了一口水。其实,他根本不渴,他只是想来点悬念,把气氛造得更浓厚些。会场上鸦雀无声,大家都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希望从他的口中早一点知道那个行贿者是谁。

“大家一定想知道那个行贿者是谁?我明确地告诉大家,我还不能确定他是谁。可能大家认为我在作秀,不是的,我绝对不会在市委中心小组学习会上作秀。因为他送钱的时候我不在家,我的夫人李兰花也不认识他,他只说他姓杨,是巨龙的,说给我带了两瓶酒,没想酒袋子中装的是这10万元钱。”说到这里,会场上一下沸腾了起来,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面露喜色两目放光。苏一玮心里非常明白,那些曾经记恨过王天寿的人,此刻一定很高兴,互相猜测着他肯定在姓杨的小子处捞了不少好处。

苏一玮的话还没有完:“这笔钱放在我那里实在太烫手,我就交给你了,曹书记,你是我们的纪委书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比我清楚。”

苏一玮的举止与发言仿佛一块大石头,投进了西川这面平静的湖,一下击起千层浪花,在场的常委们都懵了。建市几十年,还从来没有一位常委在公开场合亮过这样的相,更没有人公开退过这么多的贿款。苏一玮的发言一结束,一阵掌声过后,大家就窃窃私语起来,有人悄悄问那个姓杨的老板是谁,也有人回答说,那不是秃顶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还用问?

卫国华毫无表情地呆坐着,心里却不得不为苏一玮的表演叹服,承认他在这方面天赋实在高,他的这一招儿玩得太妙了,也太是时候了。这个姓杨的瞎猪真是活该!你早不送,迟不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瞎掺和个啥?你这一掺和把你搭进去不算个啥,你是个球,无非就是一个包工头,你却让苏一玮钻了空子,坏了我的好事。再看苏一玮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恨不得站起来当面戳穿他的阴谋,你说你不是作秀,这不是作秀又是什么?你要是真心拒贿,就悄悄退给人家算了,何必大张旗鼓?有这个必要吗?他知道,这一次,苏一玮肯定占了上风。不明官场内幕的人,怎能看到隐藏在背后的实质?他们只能被表面现象所迷惑,舆论也只能被表面现象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