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人真心剿匪,有人假意销烟(第15/19页)

古立德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见他对自己行大礼,一把将他拉起来,说:“我们私下接触,别那么多讲究,坐着说话。上次,你说,洪江很多商人和官员之间,有秘密的经济来往,这些事,查清楚了没有?”

马智琛摆了摆头,“这种事,做得都极其秘密,很难查。道听途说的事很多,但这类事,通常都是秘密进行,根本拿不到证据。”

古立德说:“你的意思是说,几乎所有的大商人,背后都与官员有勾连?不会这么严重吧?”

“恐怕比想象的还要严重。”马智琛说,“据我了解,商人们负担最重的,是各种捐税,他们每做一百两的生意,官府就要抽走四十两左右的捐税。再扣除成本,只要稍不留神,做一笔生意,就可能亏损。所以,商人一定要想尽办法巴结官员,以便逃漏一些税费。”

这个情况,其实古立德也清楚,可他无能为力。在朝廷不整顿吏治、不降低税费的情况下,打击这类事,等于和天下为敌。古立德转了一个话题,问:“我让你盯着这次禁烟行动,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马智琛说:“我真不知道怎么说。”

古立德鼓励道,“你直说好了。”

马智琛说:“以前,我觉得商场很烂,现在我才知道,官场比商场更烂。这次禁烟,汛把总署和巡检司联合行动,参与行动的每一个人,都捞足了好处。他们行动的时候,只要看到可以拿的,顺手就拿。他们进去的时候,只是带着武器,比如刀什么的,出来的时候,每人都背了一个大袋子。”

古立德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大官大贪,小官小贪,就是这个国家的现状。他也知道,这个国家,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某一两个清廉的官员,能拿这种全面的贪腐怎么办?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他抓得了这么多吗?就算能抓,还有官员办事吗?如果没有官员办事,这个国家不是完了?以前在京城,他所能感知到的贪腐,还只是在幕后进行,到了地方之后,他才知道,一切都是明目张胆。

古立德给马智琛的另一个任务,就是秘密调查官员和商人之间的贪腐行为,他想在剿匪和禁烟之后,来一些肃贪行动。然而现在,他困惑了,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马智琛离开之后,古立德对胡不来说:“我们去看看张祖仁吧。”

张祖仁挨过暴打,又因为屡次犯烟瘾,早已经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浑身上下,不是血迹就是鼻涕眼泪,脏污不堪,萎靡不振。他原本就是一个病秧子,经过这么一折腾,原本就只有半条命的他,此时大概仅剩四分之一条命了。

古立德见了张祖仁,说:“这是张掌柜吗?张掌柜怎么成这样了?”

张祖仁见到古立德,心里还存有侥幸,以为这些贪官只不过想多要点钱,才会将自己往死里整。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况自己有的是钱,花钱买快乐,是他的人生准则,只要给他烟,要他多少钱都行。若是再给他自由,就算拿走他一半的家产,也无所谓。

“古大人,请救我。”张祖仁哭喊着说。

古立德装着如梦方醒般:“真是张掌柜?你们怎么这样对张掌柜?快快,给他松绑。”

王顺清似乎有些为难,道:“古大人,他是个大烟鬼,一旦松了绑,他会发疯的。”

古立德说:“没事的。有事我负责,快松绑。”

王顺清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一名汛兵上前,解开了绳子。

张祖仁向前移动身子,可是,他被捆了太长时间,又捆得结实,手脚都是麻的,完全不听大脑指挥。他的身子想向前动,脚却迈不开,整个人倒在地上。即使如此,张祖仁也没有停下,他爬着到了古立德面前,跪下来,叩了三个头,涕泪四下:“古大人,您大恩大德,一定要救我。”

古立德倒是好脾气,说:“我已经命人解开了你啊。”

张祖仁浑身颤抖着说:“我要抽烟,抽烟。”

古立德说:“去,给张掌柜弄点烟来。”

胡不来和王顺清都不清楚古立德要做什么。不过,他既然这样命令,一定有他的道理。王顺清再次使了个眼色,一名汛兵离开了。不多久,汛兵拿了烟膏进来,还带了一根烟枪。这是一根最普通的烟枪,若是用张祖仁的那几杆名贵烟枪,可换来几十万杆这类烟枪。

张祖仁见了烟和烟枪,简直比见到爹娘还亲。他扑过来,一把抢过来,熟练地往烟枪里填烟膏,填好后,才意识到,还差一样东西,火。

“火,快给我拿火来。”张祖仁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动。这是王顺清故意整张祖仁的,他就是要让张祖仁看着烟吸不得。

张祖仁于是抓狂,在房间里四处找,房间里找不到又要出门去找,却被门口的汛兵拦下来。他只好转身,跪着求,每一个人面前都跪,都叩头。

古立德说:“去给他点一盏灯来。”

王顺清再次递眼色,汛兵离去。古立德看到了这些细节,心里有些恼火,敢情所有一切,都是被王顺清控制着啊。自己这个县官,算什么?不过此时他要打开局面,一切都得依靠王顺清,也不好和他翻脸,只是在心里记着了。

汛兵拿来了灯,张祖仁立即凑过来,点燃了烟,猛吸一口,顿时全身舒泰。

等张祖仁一泡烟吸完,古立德说话了:“张掌柜,现在可以正常说话了吧?”

“能,能,能。”张祖仁说,“古大人,有话您就说,我再吸一泡。”

张祖仁再一次往烟枪里装烟。

古立德说话了。他先拱了双手,向上举了举,才说:“皇上下了旨,在全国禁烟。不是我古立德要为难你,我是朝廷命官,一切都得听朝廷的,听皇上的。”

张祖仁说:“是是是,我知道。”

“知道就好。”古立德说,“你的事,我会向上表奏,一切由上面定夺。”

张祖仁意识到,关键时刻到了,也顾不上抽烟,跪到古立德面前:“古大人,请您开恩,一定要救我。要什么价,古大人只管说,我保证不还价。”

古立德脸色一变:“要什么价?我要大清国国泰民安,你出得起这个价吗?”

张祖仁吃了一瘪,半天没有说话,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古立德继续道:“你给我听好了,明天,我要在洪江销烟。你和其他人犯,都要到场。你必须好好配合官府的行动,不准乱说乱动。你如果搞破坏,我会将你就地正法。”

张祖仁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只是说:“是是是,我听古大人的。”

胡不来和王顺清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他们担心张祖仁乱说。张祖仁如果将自己的家产情况告诉古立德,事情就出大麻烦了。最害怕的,自然是胡不来。他实际将所有的赃物分成了三份,自己拿了两份,明确向王顺清说,那一份是给古大人的。所有被他们瞒下的财宝,被他们分成了四份,他同样是拿两份,说明其中一份是给古大人的。另外两份,一份给了王顺清,另外一份,则由章益才等人按不同比例分配。这事如果让古立德知道,他肯定会杀了胡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