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第22/29页)

“组织上愿意相信每一位同志,但你要经得起组织上的相信。我们也希望情况就是你说的这样。”明副书记显得十分的善解人意,“怀镜同志,我再问问你,真是这样吗?没有人指使你同雷拂尘和梅玉琴去说这事?”

朱怀镜说:“反正皮杰从来没有让我去说。我想象不出还有谁会叫我去说了。明副书记,既然有人反映某位背景人物指使我,你可不可以透露一下这个背景人物是谁?”朱怀镜自然明白,他们一再暗示的这个人就是皮市长,但他一定要让这话从明副书记嘴巴里出来。

明副书记考虑了一下措词,很方法地说:“这个……这个……我们想弄清的问题,就是要维护领导同志的威信。有人反映你打着皮市长的牌子,压着雷拂尘和梅玉琴接受皮杰出的价格。这事也许皮市长自己并不知道,可在外面影响很不好。”

很明显,对皮市长下手的人已经形成一股势力了。厉副检察长是这个态度,明副书记也是这个态度。明副书记口口声声要维护领导同志的威信,事实上却只想给皮市长罗织罪名。朱怀镜很清楚,他要是顺着这些人的意思,把皮市长抖出来,对他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反倒会落下个恩将仇报的骂名。于是,他很感慨的样子,说:“领导同志的日子也真不好过啊!明书记,你们考虑领导同志的威信,我非常拥护。我在皮市长身边工作的时间长,皮市长平时对部下要求严格,人倒还随和。可是,他在皮杰面前就完全是位严父形象。大家都知道,两会期间,天马娱乐城被封了,关门整顿了几天,就是皮市长亲自下令,让公安去封的。皮杰很怕他父亲,简直不太敢见他的面。所以,要说皮市长插手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的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明副书记看看时间,说:“我们当然希望情况如此。这样吧,你回去以后,把今天向我们谈的情况写个报告给我。给你两天时间,够了吧?”

朱怀镜没想到还要写个报告,心里不太情愿,也只好接受了。说得好听些是写报告,其实就是写交代材料,或者说是写反省材料。

朱怀镜下楼来,见了停在原地的小车,就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上了车,对小陈说:“纪检委认为我们局新班子上任后,廉政建设抓得不错,要我作个汇报。我以为很快就结束的,没想到一扯就是一个上午。”小陈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奉承说,新班子真的不错,重新树立了财政局的形象。

朱怀镜没有回家去,让小陈送他去了银杏园。他没有胃口,不想吃中饭。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猛然地意识到今天是这辈子最屈辱的日子。关于他同皮杰的事,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话。可是在他同玉琴的事上,只好听凭明某人教训。他还得态度诚恳地承认错误!这种事情,让人家抓到把柄,只好由人家指指点点。这就像在荆都发生过的一个真实故事。某局有个老处长,快到退休年龄了,这人一辈子老老实实,从没干过半点出格的事。有回,别人请客,硬要请他去洗桑拿。他从来就不知道桑拿是怎么回事,死活不肯去。请客的人很热情,非让他去不可。老处长没办法,只好领情了。结果,老处长的桑拿洗得很舒服,大开眼界,一高兴,就给桑拿女郎拿了张名片。后来,那位桑拿女郎被公安抓了,要她供出二十名嫖客就放人。那女郎便拿出老处长的名片凑了个数。结果,老处长就被公安抓去问话。老处长痛心疾首,说自己一辈子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公安人员便教训他晚节不保。老处长发火了,说你们他妈的天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日日洞房,夜夜新郎,倒有脸说我晚节不保!我还只是晚节不保,你们一天节也没保过!老处长的家人送了五千块钱罚款才把他领回去,他怎么也想不通,没几天就活活气死了。朱怀镜同玉琴的关系,自然不是老处长同桑拿女郎的关系。同是男女之事,性质天壤之别。朱怀镜又想起一事。荆都市的公安人员在宾馆抓了一对男女,原准备罚一千块钱了事的。临时公安人员又问这是他们第几次在一起同宿。那对男女说是第一次。公安人员把脸一横,说,第一次?罚五千!那对男女便问,这是什么道理?公安人员解释说,你们若是经常在一起睡觉,说明你们是情人关系,只是非法同居,从轻处罚。如果是第一次在一起睡觉,肯定就是卖淫嫖娼了,要从重处罚。一位领导在会上讲话引用了这个例子,语重心长地告诫说,这就是法制啊同志们!要转变观念啊同志们!朱怀镜同玉琴自然也是情人关系,但到底不是可以大白于天下的事,让人家知道了,嘴巴就硬不起来了。别人可以代表组织一本正经地先教训你一通,然后马上跑去同他自己的情妇幽会。谁叫你背时倒运?

晚上,朱怀镜回到家里,香妹仍然不太理他。他已习惯两个人不说话,也就无所谓了。晚饭冷冷清清地吃了,朱怀镜去了办公室。他准备快些写好给纪检委的报告,早些交差早些了却心事。可是打开电脑,真不知怎么写了。关于同玉琴的事,怕白纸黑字让人抓住铁的把柄;关于同皮杰的事,也怕措词不注意让人钻了空子。两桩事情都很简单,本来两三千字就可以交代清楚,他却一稿再稿,反复斟酌,仔细推敲。直到深夜两点多钟,这份三千来字的报告才让自己满意。打印一份出来,再仔细检查一次,觉得已经过得去了,便将电脑里的原稿删除了。望着电脑屏幕上一片空白,朱怀镜仍是疑神疑鬼,便又删除了备份文件,心里这才安稳。他找来信封封好报告,放进自己随手带着的公文包里。他仍不想马上回家去,靠在沙发上闭目沉思。感觉背膛阵阵发寒,才知道办公室的暖气早停了。其实晚上十点办公室就停止供暖了,朱怀镜在寒气袭人的办公室里呆了四个小时。这时他感觉特别冷,浑身颤抖。不能再坚持下去了,便夹上公文包回家去。

仍然是一个人睡觉。被子冷得像泼了水,朱怀镜缩作一团,忍不住轻声地嗨嗨叫唤。被窝慢慢暖和了,才好不容易睡去。

第二天醒来,感觉头痛脑热。他知道自己病了。他不想让香妹知道,想勉强撑着起来。可是,在他下床穿裤子时,突然两眼一黑,重重地栽了下去。香妹听得响声不对劲,忙赶了过来。其实摔下去以后也就清醒了,朱怀镜却闭着眼睛不想马上起来。香妹没说话,蹲下来扶他。摸着他的身子,烫得像炭火似的。香妹也就不再赌气了,说:“你是病了。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