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为单亲母亲(第6/11页)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不顾一切地对父母叫起来:“她是我的亲妹妹,也是你们的亲女儿,云是我儿子的亲生父亲,无耻、无耻、无耻,哦,不值得为他们难受,不值得为他们难受,怎么办,怎么办,我今天晚上决不一个人上床整夜睁眼望着天花板。”父母难受地看着我,但我从他们的眼光里感觉到他们并不能理解我,所以我叫得更大声更直白了:“无耻、无耻、无耻,哦,不值得为他们难受,我今天晚上怎么办,我要去找一个人睡觉,我要忘记他们。”父亲听了这话严肃起来:“你很难受,这是肯定的。但是你要想着你有一个儿子,你是一个儿子的母亲,你怎么能说得出口找个别的男人睡觉。”父亲的话不仅没有让我感到安慰,反而印证了我的感觉,父母不理解我,不理解我那种无法言喻的痛苦,所以我更气愤更大声地叫着:“我是儿子的母亲怎么啦?为人母就必须三从四德眼睁睁看着儿子的父亲逛妓院吗?云逛妓院我会看贬他,不值得为他难受,云跟别的女人好我难受也能挺得住,但是他和我的亲妹妹好,如果你们生了我们两姐妹,如果我和妹妹以前关系不好,如果我以前就不相信她,如果我以前就恨她,那我也许也没有这么难受,天哪,我以前那么相信她,信任,你们懂吗?我以后再也没法信任人了。还有,云想过他的儿子吗?为了云,我已经和德国丈夫离婚了,我在德国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他和我生了一个儿子又和有丈夫有儿子的我的妹妹上黄山!他在干什么?我的亲妹妹又想过我的儿子吗?想过她自己的儿子吗?想过我这个得了病差点死了的亲姐姐吗?她和我儿子的父亲上黄山!”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颠三倒四,我对着父母大声地说话,来来回回就是同样的几句话,我不知道这样说来说去是否发泄了一些我的痛苦,我没有哭,母亲在一旁哭了:“这都是罪孽啊!你们都不配做父母!苦了的只是我可怜的外孙,我的小坦坦。梅儿,我看你是病后神经不正常,你明天去看看医生吧。”
母亲又说我神经不正常,我有神经病?
在家里待着真会神经,我拿起一件外套想冲出门,又想到自己几夜未眠,脸色一定吓人,我走到镜子前,胡乱往脸上涂粉,看到左边眼角的黑影很深,我往那儿多抹了几遍粉底,却没有想到,那条黑影停留在我左边眼角,从此再也没有消失。
医生托尼
柏林列宁广场。
小时候我看过电影《列宁在1918》,电影里特务在剧场密谋刺杀列宁,砰砰几声枪响,银幕突然黑了,我以为特务真的来了,吓坏了。不过银幕一闪一闪又亮了,哈哈,特务吓得逃走了。当时电影里的银幕上正在表演《天鹅湖》,那时国内规定不许银幕上出现小天鹅穿超短裙跳舞的镜头,所以放电影时放映员必须用手挡住这个镜头,怪不得电影放着放着银幕会突然黑了。我到了北京上大学后,在莫斯科餐厅旁边的北展剧场看中央芭蕾舞团演出的芭蕾舞剧《天鹅湖》时,我却联想到电影《列宁在1918》,想再看一次电影《列宁在1918》,我一直想着电影里的银幕上苏联原汁原味的《天鹅湖》镜头到底是什么样的。
凡事追问个究竟是某些人的天性,越是没有看到的还越想看到。
到了德国,东西柏林统一后,东柏林一些街道、广场的红色名称被逐渐改回历史的老名称,但是列宁广场没有改名,每次我到列宁广场都会有些感触。
那天我直奔列宁广场上话剧场里的鸡尾酒吧。
列宁广场上的话剧场是一个突出的半圆形建筑,鸡尾酒吧占半圆形建筑靠街面长度的三分之一。几天前,我和女朋友雾雾去看话剧,入场券上写着:演出之后凭票可在剧院鸡尾酒吧获得半价鸡尾酒一杯。看完话剧后,我和雾雾还很有兴致地去喝了杯半价的鸡尾酒。酒厅的小门被包豪斯风格简洁厚实的布质挂帘挡着,我们掀开沉沉的帘子,再推开沉沉的门,啊,里面烛光摇曳,一派轻松浪漫的景象,大部分座位都是在半圆形建筑宽宽的窗台上放上十分舒适的大靠垫,圆弧墙和烛光都望不到尽头。已是晚上九点多了,酒吧里客人还很少,我和雾雾特意在中央坐了下来,我们的票上写着半价鸡尾酒到晚上十点半有效。十点半之后,客人一波多过一波地从那个小门往里拥,所有的人都很养眼,男人们身材健硕,举止优雅,女人们柔美异常,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轻松、休闲、迷人,和这个鸡尾酒吧的风格和气氛融为一体。我和雾雾都有点看傻了,猜测着客人们来自哪个阶层、哪些行业。是模特?他们比模特显得更有内在气质;是演员?他们的穿着好像没有演员那么随意、外露,举止也没有那么夸张。我和雾雾欣赏着、品评着,非常轻松和开心。必须承认,看德国当代实验性话剧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当代实验性话剧更多的是引导你在艺术中思考,不是像听轻音乐那么放松。当我和雾雾品尝着半价的鸡尾酒,欣赏着这些美男女时,我们真的都放松了,兴致盎然。我和雾雾最后决定问问跑堂,一定把这些美男女的身份搞清楚。现在客人多了,跑堂也一下冒出来好几个,细看之下真不得了,男跑堂很自然地穿着黑色衬衫、黑色裤子,女跑堂很自然地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外面是统一的长长的黑色围裙,这使他们高挑的身材显得更飘逸。跑堂个个都青春勃发,酷得很,既忙碌又轻松,还时不时和客人交谈一两句,笑一两声,他们从一拨客人走到另一拨客人那儿,好像把客人们都串联了起来,使整个酒吧成为一个和谐的音符。雾雾和我终于拦住了一个男跑堂,他在忙碌之中仍然微笑着详细地告诉我们:客人群体中大部分是电视台、广播台的记者、编辑、主持、播音等,也有一小部分是演员、编导,还有一小部分是这些人的朋友,如医生、生意人、经纪人等。雾雾和我会意地相视一笑:这就对了,果然,他们既不是模特也不是演员。那天晚上,雾雾和我相约再来看话剧,看完话剧后再来这里看美人。
没想到几天之后,我竟是一个人坐在了鸡尾酒吧,在三天三夜不合眼,左边眼角刻着一条深深的黑影之后。
当我坐在几天前和雾雾坐过的那个位子,要上一杯无酒精的混合果汁时,我的愤怒、苦楚平息了一些。我出神地望着一波又一波谈笑风生的人,比那天和雾雾在一起时更出神,甚至有些肆无忌惮,因为我心如死灰,我渴望脚下突然山崩地裂,让我直落三千尺,我要在入地狱之前,再看看这些气质优雅、快乐无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