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你真是个天使(第7/11页)
露比小大人似的伸出手,校友让娜握了握她的手。
“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姑娘。”校友让娜说。
在这个下午与你们相聚,我感到无比荣幸……
艾伯丝演讲的内容其实还是她讲了十五年的那份,只是略作了些修改。她甚至不用看稿子就能背出来;她能一边做下犬式一边背出来;她能一边与丈夫做爱一边背出来,不过这种情况非常少见——她受到邀请作演讲的次数比她与亚伦做爱的次数多得多。
……我从没想过放弃工作。我父亲是新泽西州米尔本镇的鲟鱼大王。我母亲是造桥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造桥的人,所以她算得上是个城市建筑师。
(停顿一下,等观众笑完。)
她享受在讲台上独处的时间。孑然一身,却又处在众人的陪伴之下。她望向观众席,那是一片柔软、模糊、毫无特征的人山人海,她想知道这当中有多少女人对自己丈夫的爱比得上她对亚伦的爱。没错,真是讽刺中的讽刺啊!艾伯丝还爱着亚伦。
……我曾是一名职业母亲,我为此十分自豪。“职业母亲”这个词很有趣,“职业”变成了形容词,“母亲”则是名词。我们不会说“员工母亲”,更不会说“母亲员工”……人们想让你牺牲工作,转而强调母亲的身份。我的确为我的孩子感到自豪,但我对自己的工作也同样自豪……
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人说过他们的婚姻是“政治婚姻”?没错,这的确是一场政治婚姻,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爱他。她想知道她们当中有多少人的丈夫出过轨,她想知道她们当中有多少人在丈夫出轨之后原谅了他。
……最先想到的话题通常是女性的选择权或者性骚扰,但我认为最重要的女性问题在于工资差距。我坚信其他一切不平等都是由这个问题衍生出来的……
说实话,丈夫出轨并不算太痛苦,痛苦的是丈夫公开出轨,是顶着“蒙受委屈”的帽子,是在他道歉时温顺地站在他身边,是搞清楚自己该把目光投向何处,是选择一件得体的西装外套。什么样的西装外套才能传达“支持”“女权”“坚强”“乐观”的信号呢?哪件该死的外套有这个本事呢?十五年过去了,她依然在揣摩这些人会不会暗中对她评头论足,因为她在“阿维娃门”事发之后仍然留在他身边。
……不过你们都知道那些统计数据……
她心想,不知她在J.Crew看中的那件夏季薄羊毛衫是否还在打折。
她心想,不知她的眉毛有没有被汗水洇掉。
她心想,不知该拿露比怎么办。
……为我们的儿子感到自豪。他们的确非常优秀,都是年轻健壮的棒小伙,这可不是我偏心自夸(停顿一下,等观众笑完。)。但我是否认为他们的工资应该比同样优秀的年轻姑娘高出百分之二十呢?我不这么认为!
她很喜欢这个女孩,但她很清楚,她今天不可能让露比与亚伦见面,这个星期不行,这个月也不行。亚伦必须把心思放在竞选上。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女孩打发到她那个白痴外婆——瑞秋·格罗斯曼那儿去。运气好的话,塔莎现在应该已经找到她的电话号码了。
……真正的信念是,即便一件事对你不利,你仍然能够分辨是非。我既是这样教育儿子的,也是……
还有,阿维娃·格罗斯曼在竞选镇长?从某种角度来说,艾伯丝不得不佩服这姑娘的胆识。她已经多年没想起过她了,起码从没考虑过她的前程。
……作为一位母亲,对我最高的赞誉就是我教育出的儿子是女权主义者……
在她的印象中,阿维娃永远停留在2001年,二十一岁,风流成性,情感极不成熟。她从没想象过她作为一名母亲的形象,更别提公职候选人了。
……我首先是一个女人,其次才是一位母亲;我首先是一位女权主义者,其次才是政治人物的妻子;我……
她看见那女孩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个麻烦。艾伯丝记得最清楚的是她的嘴,一张大嘴,双唇微微噘起,涂着扎眼的红色口红。她手里拿着一罐健怡可乐,拉环孔周围还残留着口红印,丰满的身材把身上那件质量不错的减价西装绷得紧紧的。不过,许多实习生穿的衣服都是这样。她们的职业装来自姐姐、母亲、朋友或是邻居,不合体的剪裁暴露了衣服的来源。
不过,那倒不是她第一次见她。她们曾经是邻居。
掌声响了。
演讲结束了。校友让娜向艾伯丝表示感谢,宣布现在进入提问环节。艾伯丝为什么答应安插提问环节来着?她现在只想睡上一觉。
一个灰白头发的女人站起身来,她身穿松松垮垮的灰色羊毛开衫、松松垮垮的灰色裤子。瞧这些衣服,艾伯丝心想,这些女人穿得像是在参加精神病院里的葬礼。实际上艾伯丝自己也是这么穿的。
女人问:“听了你的演讲,我觉得你非常有智慧。你打算什么时候参加政治竞选呢?一个家庭里难道不能有两位政治人物吗?”
艾伯丝向她报以公开场合的惯用笑声。心里想着私下开的玩笑:这个家庭里可能已经有两位政治人物了。
放在从前,这样的问题会让她如沐春风。很久以前,她的确怀有这样的抱负,在她心中如同烈火。她敦促亚伦不断前进,而他真的成功以后,她却对他心存怨言。不过话说回来,政界里实在找不出比政治人物的妻子更糟糕的工作了。说实在的,没有哪种工作比这付出更多,报酬更少——也就是根本没有报酬。“阿维娃门”闹得最凶的时候,她参加了一场关于贩运人口的政界女性座谈会,幻灯片上列出了一些问题,用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遭到贩运的人口。问题有:(1)你的工作有报酬吗?(2)你有独处的时间吗?(3)别人提问时,有人代你回答吗?(4)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离开住所吗?等等。按照她的答案判断,艾伯丝觉得自己很可能也是遭到贩运的妇女。
“我不是希拉里·克林顿,”她对人群说道,“我没有精力再应对一轮选举。我不想出差,近来更是没兴致出门。顺便说一句,我会为她投票。除了她,我还能选谁呢?”
图书馆没有后台休息室,因此他们把艾伯丝的随身物品存放在一间杂乱狭小的办公室里。艾伯丝刚打开手机,乔治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演讲如何,很棒吧?”他问。
“还好,”她说,“投票呢?”
“还没结束,”乔治说,“他晚些才能回来——大约只晚一小时。”
“真是出乎意料。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办这场宴会来着?”
“他从机场直接去酒店,你最好帮他把礼服带上。我会乘原定航班回来。”乔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