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第5/7页)
伊丽莎白怒容满面。
“你才神志不清!我对你说我不再爱你!感情是可以变的,你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变了。”
克洛德困惑不解地看着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爱我了?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太爱我了?”
“过去我是太爱你了。”她犹豫了一下,“我不太知道我怎么会这样,但这是事实,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譬如……”她迅速补充,但声音有些哽住:“过去,除了你,我永远不可能和另一个人睡觉。”
“你和另一个人睡觉了?”
“你不高兴了?”
“是谁?”克洛德好奇地问。
“没必要说。你不相信我。”
“如果这是真的,你足可以光明正大地通知我。”他说。
“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伊丽莎白说,“我现在通知你。你总不会打算叫我征求你的意见吧?”
“是谁?”克洛德问道。
他的脸变了样,伊丽莎白顿时害怕起来:如果他痛苦,她也会痛苦的。
“吉米奥。”她不自信地说,“你知道,就是第一幕里那个赤身裸体跑出来的人。”
话已出口,她纵然想否认也已枉然,她再矢口否认,克洛德也不会相信。她甚至没有时间思考,必须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因为某种可怕的事正悄悄地逼近。
“你的鉴赏力不错。”克洛德说,“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十几天以前。他疯狂地爱上了我。”
克洛德的神色不可捉摸。他往往表现出多疑和嫉妒,但从来不承认。无疑,他宁愿粉身碎骨也绝不表示谴责,这种态度不见得让人更放心。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解决办法。”他说,“我常常想,对一个艺术家来说,只限于爱一个女人是很遗憾的。”
“你很快能追回失去的时光。”伊丽莎白说,“喏!小夏诺巴不得投入你的怀抱。”
“小夏诺……”克洛德撇了撇嘴,“我更喜欢让娜·哈伯雷。”
“嗨!这不坏。”伊丽莎白说。
她用湿漉漉的手捏着手绢。现在危险正向她袭来,为时已太晚,没有任何退路了。过去她只想到苏珊娜,现在还有各种其他女人,那些会爱上克洛德、并且善于博得其爱情的年轻漂亮的女人。
“你不认为我会有运气?”克洛德问道。
“你肯定不会使她讨厌。”伊丽莎白说。
她发疯了,她正在打肿脸充胖子,她说的每句话都使自己更深地陷入困境。如果能够停止这类调侃多好。她咽了一口唾沫,费力地说:
“我希望你别以为我没有诚意。克洛德。”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涨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往下说。
“这确实出其不意,但我一直打算和你谈。”
如果他继续这样看着她,她立即就会哭出来,无论如何不能哭,这是懦弱的表现,她不应运用女人的武器来战斗。然而,这可使一切都简单了结,他会用胳臂搂住她的肩膀,而她则会倒在他怀里,噩梦将会结束。
“十天来你一直在骗我。”克洛德说,“我向来不会容许自己欺骗你一个小时。我多么看重我们的关系。”
他犹如审判者,以悲怆、庄严的语调说了以上这番话,伊丽莎白一下子被激怒了。
“而你对我并不忠贞。”她说,“你答应最爱我,可我永远没有得到过你。你一直是属于苏珊娜的。”
“你不会谴责我公正地对待苏珊娜吧,”克洛德说,“唯有怜悯和感激决定了我对她的态度,你很清楚。”
“我什么也不清楚。我知道你不会为我离开她。”
“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问题。”克洛德说。
“但如果我提出这个问题呢?”
“那你选错了时机。”他冷酷地说。
伊丽莎白默不作声。她本不该谈论苏珊娜,她无法自我克制了,而他则对此加以利用。她看透了他,这是个软弱、自私、利欲熏心、充满狭隘自尊心的人,他熟知自己的过失,但是他要用毫不留情、背信弃义的手段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白璧无瑕的形象,他做不出丝毫宽宏大量或真挚诚恳的举动来。她憎恨他。
“苏珊娜对你的事业有用。”她说,“你的作品、你的思想、你的事业。可你从来没有想到过我。”
“真够卑鄙无耻的!”克洛德说,“我,我是个野心家?如果你这么认为,你怎么能一直爱我?”
随着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黑石板地面上回响起脚步声;弗朗索瓦丝和皮埃尔挽着格扎维埃尔的胳臂进来,三个人都显得那样兴高采烈。“竟在这里碰上了!”弗朗索瓦丝说。
“这个地方讨人喜欢。”伊丽莎白说。她本想藏起她的脸,她感到眼睛下方和嘴巴周围皮肤紧绷绷的,几乎要爆裂,而皮下的肌肉肿得鼓鼓的。“那么你们摆脱掉所有官方人士了?”
“对,累得要命。”弗朗索瓦丝说。
为什么热尔贝没和他们在一起?是不是皮埃尔提防他的魅力?还是弗朗索瓦丝担心格扎维埃尔的魅力?格扎维埃尔像天使般地微笑着,固执地沉默不语。
“成功是肯定的,”克洛德说,“评论界无疑会很严厉,但是观众作出了赞赏的反应。”
“还算顺利。”皮埃尔友好地笑着说,“哪天我们应该见一次面,眼前我们会有一些时间的。”
“对,有好几件事我想和您谈谈。”克洛德说。
伊丽莎白忽然感到一阵痛苦,使她头晕目眩。她眼前出现了空荡荡的工作室,她不再在那里期待任何人的电话,传达室的信箱里空无一物,饭馆是冷清的,街道是空旷的。这不可能,她不愿意失去他。软弱、自私、可憎都无关紧要,她生活中需要他,她将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
“不,在南特伊答复以前,别去找贝尔热,”皮埃尔说,“这么做太没策略。但我确信他会很感兴趣。”
“哪天下午给我们打电话吧,”弗朗索瓦丝说,“我们定一次约会。”
他们消失在大厅尽头。
“我们坐在那儿吧,好像是教堂里的小祭台。”格扎维埃尔说。嗲声嗲气的嗓音如同指甲在丝绸上摩擦发出的嚓嚓声,很刺激神经。
“她很可爱,那个女孩儿,”克洛德说,“这是拉布鲁斯的新情人?”
“我想是。他最不喜欢引人注目,可他们进来时却有些闹闹哄哄。”
沉默了片刻。
“我们别在这里待着,”伊丽莎白烦躁地说,“感到他们就在我们背后真讨厌。”
“他们又不管我们。”克洛德说。
“所有这些人都讨厌。”伊丽莎白喉咙哽咽地重复了一遍。她眼里噙着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到我家去。”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