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第5/8页)
“我可以打赌说这是一个神圣的伤疤。”他说。
格扎维埃尔微笑着,脸上露出不予以辩解的表情。
“一个赎罪的伤疤。”他接着说。
“是的。”格扎维埃尔说,“我对这朵玫瑰花那样多愁善感太可鄙了。我为此感到羞耻!”
“您是要埋葬掉您对昨晚的回忆?”皮埃尔问,口气是友好的,但很紧张。
格扎维埃尔钦佩地睁圆了眼睛。
“您怎么知道的?”她问。看来她被这种神通广大所折服。
“这朵凋谢的玫瑰花,很容易让人猜到。”皮埃尔说。
“我这种举动很可笑,是一种做作的举动。”格扎维埃尔说,“可这是您把我挑起来的。”她卖弄风情地说。
她的微笑像亲吻一样热烈。弗朗索瓦丝不安地想,她为什么在这里看着这对相爱的恋人,她的位置不在这里。但她的位置在哪里?肯定哪儿都没有她的立足之地。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被排斥在世界之外了。
“我!”皮埃尔说。
“您刚才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恶狠狠地斜眼看我。”格扎维埃尔温柔地说。
“对,我刚才让人讨厌。”皮埃尔说,“我很抱歉。但那是因为我感到您关心的是其他的事,而不关心我们。”
“您大概有触角。”格扎维埃尔说,“我还没有张开嘴,您已经发出嘘嘘的声音。”她摇了摇头:“只是您的触角很坏。”
“我立即就猜出热尔贝把您迷住了。”皮埃尔出其不意地说。
“迷住?”格扎维埃尔说,她皱起了眉头,“他究竟对您说了些什么,这个小伙子?”
皮埃尔这样说并非故意,他不会干卑鄙勾当,但是他的话含沙射影地表示出对热尔贝的不满。
“他什么也没说,”皮埃尔说,“但是他对昨晚的事欣喜若狂,您竟然劳神去取悦于人,这是罕见的。”
“我本来就该猜到这一点。”格扎维埃尔怒气冲冲地说,“一旦我对某个人稍微有点礼貌,他就立刻想入非非!上帝知道在他那贫乏的小脑瓜里他捏造了些什么!”
“然后您一整天闭门不出,”皮埃尔说,“是为了更好地回味这一夜的浪漫情节。”
“这是些昙花一现的浪漫情节。”她不高兴地说。
“这是您此时此刻的感觉。”皮埃尔说。
“当然不是,我当时立即就意识到了。”格扎维埃尔不耐烦地说。她正视着皮埃尔。“我曾希望这一夜对我来说是极端美好的,”她说,“您懂吗?”
片刻的沉默。人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二十四小时内热尔贝究竟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已经把他忘了。确定无疑的是,此刻她真心诚意地否认了他。
“这是对我们的报复。”皮埃尔说。
“是的。”格扎维埃尔低声说。
“但是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和热尔贝一起吃晚饭了,我们应该见一见他。”皮埃尔用辩解的口吻说。
“我很清楚,”格扎维埃尔说,“但是你们任凭所有这帮人折磨你们,这总是让我不高兴。”
“您这个小家伙太独。”
“我本性难移。”格扎维埃尔沮丧地说。
“用不着试着去改。”皮埃尔温柔地说,“您的排他性不是褊狭的嫉妒心理,这同您的不妥协和强烈的感情是协调的。如果您改掉它,您就不再是您了。”
“啊!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们三个人该多好!”格扎维埃尔说,她目光炽热、炯炯有神。“只有我们三个!”
弗朗索瓦丝强作欢笑。她时常因皮埃尔和格扎维埃尔串通一气而痛苦,但今晚,她从中发现了他们对她的判决。嫉妒、怨恨,这些她一向拒绝的感情,他俩谈论时竟将其作为必须恭恭敬敬、小心谨慎地加以对待的美好东西,这些感情虽然碍事,但极为珍贵。她本来也能在自身中找到这些令人担忧的财富,为什么她不喜欢它们,而更喜欢被格扎维埃尔大胆踢开的那些空泛的陈规陋习呢?多少次,她心怀嫉妒,她想怀恨皮埃尔,她想损害格扎维埃尔,但是在保住自身纯洁的徒劳借口下,也使内心变成了真空。格扎维埃尔冷静而勇敢地肯定自己全部的选择,她得到的报酬是在地球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皮埃尔激情满怀地倾向于她。弗朗索瓦丝不敢表现自我,在痛不欲生中她懂得,这种虚伪的懦弱导致她成为虚无。
她抬起眼睛,格扎维埃尔正在说话。
“我喜欢您疲倦的神态。”她说,“您变得很苍白。”她突然对着皮埃尔的脸微笑了一下。“您现在像您的幽灵。您处在幽灵状态时很漂亮。”
弗朗索瓦丝打量了一下皮埃尔,他确实很苍白,他那疲惫不堪的面容此刻显示出的神经质虚弱往往把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她这时与他隔阂太深,以至不为其所动。只是通过格扎维埃尔的笑容,她才推测到这张脸浪漫的魅力。
“但是您明知我不再想当幽灵。”皮埃尔说。
“啊!可幽灵不是尸体。”格扎维埃尔说,“这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只是他的身躯来自于尸体的灵魂,他没有多余的肉,他不饿、不渴、不困。”她的目光停在皮埃尔的额头上和他那双修长、坚硬和灵巧的手上,弗朗索瓦丝常常爱恋地抚摸这双手,但是她从来没想看过。“再说,我认为富有诗意之处,在于他固定在地面上:不管他在哪儿,他同时又在其他地方。”
“我哪儿都不在,只在这里。”皮埃尔说。
他向格扎维埃尔温柔地微笑着。弗朗索瓦丝还记得她常常接受这样的微笑,心中是多么甜蜜,但是她不再可能指望得到它们。
“是的,”格扎维埃尔说,“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您在这里是因为您愿意。您现在不是城府很深的样子。”
“我是不是经常显得城府很深?”
格扎维埃尔犹豫了:
“有时候。”她妩媚地笑笑,“当您同某些严肃的先生们谈话时,您几乎也像他们一样严肃。”
“我想起来了,当您认识我的时候,您很自然地把我当作一个讨厌的重要人物!”
“您变了。”格扎维埃尔说。
她以占有者那种幸福、自豪的眼光凝视他。她认为是她改变了他。是事实吗?这不再由弗朗索瓦丝来判断。今夜,对她这颗淡漠干枯的心来说,最宝贵的财富也将无关紧要,因为必须对格扎维埃尔眼神中以全新的光泽闪烁着的阴暗热情寄予信任。
“你的样子显得非常疲劳。”皮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哆嗦了一下,他是在对她说话,看上去他很担忧。她试图控制自己的声音。
“我觉得我喝得太多了。”她说。
话语哽在嗓子里了。皮埃尔伤心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