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第5/6页)

弗朗索瓦丝擦着额头的汗。格扎维埃尔活着。弗朗索瓦丝的背叛行为也活生生地存在着。

“给我开门。”弗朗索瓦丝喊道。

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是她想马上看见格扎维埃尔。

“开门。”她重复了一遍,并摇晃着门。

门打开了。格扎维埃尔穿着她的室内便袍,目光冷淡。

“您要我干什么?”她问。

弗朗索瓦丝从她面前走过去,到桌子边坐下。午饭以后什么也没有改变。然而在每件熟悉的家具背后,有某种恐怖的东西在窥伺。

“我要向您解释清楚。”弗朗索瓦丝说。

“我对您没提出任何要求。”格扎维埃尔说。

她虎视眈眈地盯着弗朗索瓦丝,脸颊通红,她此时很美。

“听我说,我求您。”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的嘴唇开始颤抖。

“为什么您还来折磨我?您这样还不高兴?您让我痛苦得还不够?”

她扑到床上,用手捂住脸:

“啊!您欺骗了我。”她说。

“格扎维埃尔。”弗朗索瓦丝低声叫道。

她苦恼地向四周看了看。是否什么都解救不了她?

“格扎维埃尔!”她以哀求的口吻说,“当这件事开始时,我不知道您爱着热尔贝,他也没有想到。”

格扎维埃尔拿开手,咧开嘴巴强笑了一下。

“这个小恶棍。”她慢条斯理地说,“对他我不觉得惊奇,他只是一个卑鄙、渺小的家伙。”

她直视弗朗索瓦丝的脸:

“而您!”她说,“您!您完全在嘲弄我。”

一个难以容忍的微笑使她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没有嘲弄您。”弗朗索瓦丝说,“我只是为自己比为您考虑得多。但是您没有做到让我有足够理由爱您。”

“我知道。”格扎维埃尔说,“您嫉妒我,因为拉布鲁斯爱我。您使他厌恶我,为了更好地报仇,您从我这儿夺走了热尔贝。留着他吧,他属于您。我不和您争夺这个漂亮的宝贝。”

她如此愤怒地从嘴巴里吐出这一串话,几乎要使她窒息。弗朗索瓦丝惊恐地端详着在格扎维埃尔炯炯有神的直视目光中映出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她。

“这不对。”她说。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企图辩解是枉然,没有任何东西可能救她。

“热尔贝爱您。”她较为镇静地说,“他对您犯了错误。但是当时他对您满腹牢骚!过后再和您谈清楚是困难的,那时他还没有来得及同您建立牢固的关系。”

她弯腰对着格扎维埃尔,恳切地说:

“试着原谅他。我永远不再挡您的路。”

她两只手互相紧紧捏着,心中默默地祈祷:“让一切都消逝,我放弃热尔贝!我不再爱热尔贝,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没有背叛行为。”

格扎维埃尔的眼睛射出一道光。

“留着您的礼物。”她粗暴地说,“从这里走开,立即走开。”

弗朗索瓦丝迟疑了一下。

“看在上帝的分上,滚开。”格扎维埃尔说。

“我走。”弗朗索瓦丝说。

她穿过走廊,像一个盲人一样蹒跚地走着,热泪盈眶:“我嫉妒她。我夺去了她的热尔贝。”泪水和话语像烧红的铁块一样在燃烧。她在长沙发上坐下,痴呆地重复着:“我做了这些。是我。”在黑暗中,热尔贝的脸像一团黑火在燃烧,地毯上的信像一纸罪恶的条约那样卑鄙。她把手绢放到嘴唇上。一股灼热的黑色熔岩在她的血管中流淌。她想去死。

“永远是我。”会有黎明,会有第二天。格扎维埃尔将动身回鲁昂。每天早晨,她在外省一幢阴暗房子中醒来,内心充满绝望。每天早晨,这个可憎的女人弗朗索瓦丝将在她心中复活。她看到格扎维埃尔因痛苦而变了样的脸。我的罪恶。永远存在。

她闭上眼睛。泪如泉涌,滚烫的熔岩流淌着,烧毁了她的心。很长时间过去了。在另一块遥远的土地上,她猛然看到一个明亮、温柔的笑容:“那好,亲吻我吧,愚蠢的小热尔贝。”风在呼啸,奶牛在牛棚里摇晃着它们的锁链,一个信赖的年轻脑袋靠在她肩上,嘴里说着:“我很高兴,我多么高兴。”他给了她一朵小花。她睁开眼睛。这个故事也是真实的,像潮湿的草地上清晨的风一样轻柔、温情。这无辜的爱情怎么变成可鄙的背叛?

“不,”她说,“不。”她站起来,走近窗户。人们用锯齿状的黑色铁罩盖住了路灯的球形灯罩,像威尼斯的半截面具。它的黄色灯光像人的目光。她转过身,打开灯。她的形象顿时出现在镜子里。她对着它:“不,”她重复着,“这个女人不是我。”

这是一个冗长的故事。她注视着自己的形象。长期以来,人们试图破坏她的形象,它像命令那样刻板,像冰块那样朴实无华、纯洁无瑕。在空洞的道德中,她是忠诚的、被蔑视的、执拗的。而她曾说:“不。”但是她说得很轻。她偷偷地亲吻了热尔贝。“不是我吗?”她往往被诱惑,但迟疑不决。现在她掉入了陷阱,她受到这颗在暗处等待时机吞没她的贪婪良心所支配。嫉妒、背叛、罪恶的女人。人们不能用隐私的话语和悄悄的行为来为己辩解。格扎维埃尔存在着,背叛行为存在着。我罪恶的形象活生生地存在着。

它将不再存在。

猛然弗朗索瓦丝的心完全平静了。时间刚停止流逝。弗朗索瓦丝形单影只地待在冰冷的天空中。这是一种如此庄严、如此永恒的宁静,以至酷似死亡。

不是她就是我。那将是我。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浴室里的水在流。格扎维埃尔回到房间。弗朗索瓦丝走向厨房,关掉了煤气阀门。她敲了敲门。也许还有一种逃避的方法……

“为什么您还回来?”格扎维埃尔问。

她在床上,胳臂肘撑着枕头。唯有床头灯开着,在床头柜上,一小管颠茄药片旁准备着一杯水。

“我希望我们再谈谈。”弗朗索瓦丝说。她走了一步,背靠在上面放着煤气灶的柜子上。

“您现在打算干什么?”她问。

“这与您有关吗?”格扎维埃尔说。

“我对您犯有罪。”弗朗索瓦丝说,“我不要您原谅我。但听着,不要使我的错误无法挽回。”她的嗓子因激动而颤抖。如果她能说服格扎维埃尔……“长期以来,我除了您的幸福没有其他牵挂,可您从不想到我的幸福。您很清楚,我不是没有理由的。看在我们过去的分上,您再努力一下。给我一个机会,使我不感到自己罪恶深重。”

格扎维埃尔茫然地看着她。

“继续在巴黎生活。”弗朗索瓦丝接着说,“重新开始您在剧院的工作。您到您愿意去的地方安顿,您将永远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