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9月30日(第6/6页)
他误解了我的意思,不过我没有再和他谈下去。他说话时,一个看守把他喊走了。来了一些女士、先生,希利托先生得给他们带路。我看见他们聚集在大门外的碎石路上。几个男士凑近一面高墙,琢磨着黄色的砖块与泥浆。
走出女囚监狱,天空似乎也变得清澈了。过去一周,天气一直很清爽。太阳不再照耀女囚的窗棂,但依然悬在天际,这个下午风和日丽。看门人本想到外门的路上给我拦马车,我谢绝了,穿过马路,沿着河堤步行。我听说不远处有一座栈桥,过去监狱的船会从那里载了囚犯,远航去殖民地。我想过去看看。栈桥是木制的,底部有一道上着栅栏的漆黑拱门,通向连接监狱的地下隧道。我在那儿站了会儿,想象那些船的样子,揣测那些被囚禁在船上的女人的所思所想。我一边想着她们:道斯、鲍尔、库克,一边沿着河堤走,只是在一栋房子前停了停脚步。房前有一个男人拉着鱼钩和钓线站在河里钓鱼,他腰间的搭扣上吊着两条小鱼,鱼鳞在阳光下泛着银色,鱼嘴粉嫩。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心想母亲一定还在和普莉丝忙碌着。没想到,母亲提早一个钟头回了家,看到我是走路回来的。她问我走了多久,她都打算让埃利斯来找我了。
我最近对她一直不太好,我决心这次收拾心情、端正态度,便说:“对不起,母亲。”为弥补过错,我坐着听普利西拉谈她与科恩沃利斯先生共度的数个小时。她又把那件蓝色礼服拿出来给我看,并演示了她为画像摆出的姿势:她扮成一个等待心上人的年轻女孩,端坐着,手上捧着花,面朝光的方向。她说科恩沃利斯先生让她先拿着油画笔代替鲜花,不过完成的作品里会是百合。我想到了道斯与她奇异的紫罗兰。“我们在国外那会儿,”她说,“他会把百合和背景画好……”
她告诉我他们将去哪儿。去意大利。她念着这个名字,浑不在意。意大利之于她恐怕没有意大利曾经对于我的那份含义吧。听她讲到这里,我想我已弥补了过错。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待到埃利斯摇晚餐铃时才下楼。
晚饭不是别的,偏偏是羊肉。上桌时,已经差不多凉了,上面结了一层油脂。我看着羊肉,想起米尔班克飘着酸味的汤水,想到女囚们对食物是不是经过不洁之手的狐疑态度,顿时没了胃口。我早早离席,在爸爸的房间待了一个小时,看着他的藏书和画作复制品,又在卧室窗口看了一小时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我看见巴克利先生摇着手杖来接普莉丝。他在台阶上停了会儿,把手上的水擦拭到一片树叶上,捋了捋胡须。他不知道我正从这高高的窗口看着他。接着我读了会儿书,而后开始写这篇日记。
现在,我的房间已经很暗了,灯是唯一的光源,但许多物体的表面还是反射出点点微光,我若转头,便能在壁炉墙上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瘦削暗沉的脸。我不会转头去看,相反,我看着在米尔班克平面图旁,今晚钉上去的一幅画作复制品。这幅画是在爸爸书房里一本乌菲齐美术馆24的画册里找到的,克里韦利的作品。第一次看见塞利娜·道斯时,我就想到了这幅画,不过我记错了,画上的不是天使,而是他晚期的《真理女神》。画上的女孩严肃而忧郁,手持犹如火轮的红日与一面镜子。我把这幅画拿了上来,挂在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不呢?这幅画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