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1月2日(第3/4页)
“我也受不了,库克。”我说。
就连塞利娜都被这场风波搅得心神不定。她在囚室里来回踱步,手工活被晾在一边。见我到来,她惊了一下。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焦虑地停不下脚步。我希望我能上前握住她的手,让她平静下来。
“听说有个女囚发作了,”杰尔夫太太把门关上后,她问,“是谁?是霍伊吗?还是弗兰西斯?”
“你知道我不能说的,”我有点惊愕地回答。她扭过头,说她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她很清楚,闹事的是菲比·雅各布。她们把她投进了黑牢,给她穿上带螺丝的外套。她问,我觉得这么做好吗?
我犹豫了,反问她,对于像雅各布这样挑起事端的人,她觉得这么做好吗?
“我想,在这里,我们早已忘了什么是善心,”她答,“要是没有您这样的女士来看看我们,以您的行为举止影响我们,我们早就胡作非为了。”
和雅各布及里德利小姐一样,她的嗓音很粗。我坐在她的椅子上,手放在她的桌上。当我伸展手指时,才意识到手在颤抖。我说,我希望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她立刻回答,她说的就是心里想的!她问我知不知道,当其他女囚拿起周围的棍棒和砖块打砸牢房,自己却只能坐着听,有多么可怕?就像有人朝你脸上扔沙子,你却连眼也不能眨。那是痒,是痛。“你必须要叫出来,否则就会死!但如果真的叫出声,那你也知道自己与禽兽没什么两样了!哈克斯比小姐会来,牧师会来,你会来,所以我们不能做禽兽,我们必须做女人。我希望你压根没有来过!”
我从未见过她那么局促不安、心烦意乱。我说,要是她觉得可以通过我的探访,成为一个端庄的女性,我会增加看望她的次数。“哦!”她喊道,抓着裙袖,直到发红的关节生出白色的斑点,“哦!这正是他们说的啊!”
她又开始在门与窗间踱步。袖子上的星标被煤气灯一照,醒目异常,似乎在发出警示的光。我想起哈克斯比小姐说的,有时女囚会被其他人的发作感染。我不敢想象塞利娜被投入黑牢,套上紧身外套,脸上写满狂乱、涂满鲜血的恐怖画面。我努力平静下来,问:“塞利娜,那是谁说的?哈克斯比小姐?牧师?”
“哈!他们会讲那么有理的话倒好了!”
我赶紧说:“小声点。”我怕杰尔夫太太听到。我看着她,非常清楚她指的是谁,“你是说你的幽灵朋友吧。”“对,”她答,“他们。”
他们。他们在这儿,在夜里,在黑暗中,有时感觉特别真实。但是,在今天的米尔班克,在突然变得那么暴力、强硬的米尔班克,这些幽灵突然显得虚无缥缈,几乎变得毫无意义。我捂住脸说:“塞利娜,我今天太累了,不想听你说幽灵了……”
“您觉得累!”她喊,“因为从没有幽灵压迫您,对您耳语、尖叫,揪着、拽着您不放……”她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水。她停下了脚步,但依然双手抱胸、浑身颤抖。
我说我不知道她的朋友对她是这样的负担,我以为他们只是一种安慰。她痛苦地答道,他们确实给予她安慰,“只不过,他们就像您一样,来了,过了一会儿,又像您一样,走了。而我则被束缚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可悲,”她看着其他的囚室,“变得比以往更像她们。”
她长叹一口气,合上眼。她闭着眼时,我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我只是想借这个普通的动作宽慰一下她。我想她确实平静了一些。她睁开眼,手指在我的手中挪动。我惊了一下,她的手多么僵硬、多么冰冷啊。我不再思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我摘下手套,套在她的手上,握着她的手。“您不可以这么做。”她说。但她没有抽走手,过了一会儿,我感到她手指的伸展,好像在熟悉贴着掌心的手套带给她的陌生温存。
我们这样站了一分钟的光景。“这双手套你留着吧,”见她摇摇头,我说,“你应该让你的幽灵们带来一些连指手套呀。比花儿实用多了呢。”
她转过身,轻轻地说要是我知道她曾让幽灵给她带了什么东西,她会觉得羞愧的。她曾让他们带来食物、水和肥皂,甚至要过一面镜子,好看清自己的脸。她说只要他们能够做到,他们就会带来这些东西,“不过,至于其他的……”
她说她曾要求他们给她米尔班克所有锁的钥匙、一套普通的衣服,以及钱。
“您觉得这么要求是不是很可怕?”她问。
我说我不觉得这些要求很可怕,但我很欣慰她的幽灵没有帮助她,因为从米尔班克越狱肯定是非常不对的。
她点点头:“我的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你的朋友非常明智。”
“他们确实非常明智。但有时,当我知道他们可以把这些东西带来,却依然让我日复一日地困在这里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难受。”听她这么说,我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继续说,“哦,是啊,他们可以易如反掌地放我出去,却把我困在这里!就是您在这里握着我的手的当儿,他们也可以把我带走,甚至不需要去弄钥匙之类的东西。”
她情绪激动。我松开手,说,如果琢磨这些能让她觉得轻松一些,她可以这么想,但她不应该让对他们的思虑影响到其他真实的事。我说:“塞利娜,把你关在这里的是哈克斯比小姐,还有希利托先生以及看守们。”
“不,是幽灵,”她坚定地说,“他们把我留在这里。把我困在这里,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他们达到目的。”
我摇头问,什么目的?她指的是对她的惩罚吗?如果她是这个意思,那彼得·奎克呢?受罚的不应该是他吗?她近乎不耐烦地说:“不是那个,我指的不是那个目的,那是哈克斯比小姐的目的!我指的是……”
她指的是,某种灵魂的目的。我说:“你之前也说过,我没懂,我现在还是不懂。我想,你大概也不懂。”
她转头看我,神色非常凝重。她喃喃低语,“我想我开始慢慢懂了。所以,我有些害怕……”
那些话、她的神色、那些积聚的沉郁,都让我不自在,我对她生硬起来,但我再次握起她的手,摘下手套,把她裸露的手指放在温暖的掌心。我问,怎么了,她害怕什么?她不说话,不看我。她把手抽走时,手套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
手套落在冰冷、干净的石板地上。拾起时,我看见一旁有一摊白色的东西。白色的物质发着光,我摁了下,它碎裂了,不是潮湿的墙壁脱落的石灰。
是蜡。
蜡。我盯着这摊东西,浑身发抖。我看了看塞利娜,她见我脸色煞白,但没看到我注意到的东西。“怎么了?”她问,“怎么了,奥萝拉?”这话让我胆寒,我听见了海伦的声音。海伦,她也曾拿书里的人名呼唤我,我说她的名字不用换,她的名字最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