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7(第6/7页)
“你知道为什么!当你还是个女孩的时候,这不是个问题。但是我们长大了,我们不是一对没人注意的厨房女佣,可以为所欲为。我们出名了,人们都在注视着我们。”
“那我宁可不出名,如果这意味着失去你!我并不想被人注视啊,除了你,姬蒂……”
她抓住我的手:“但是我想,真的。我不能忍受被注视的同时被嘲笑,或者被讨厌,被嘲讽,比如……”
“比如‘女同’!”
“对!”
“我们可以更小心一点!”
“我们再怎么小心也没用,你太……南,你太像个男孩了。”
“太……像个男孩?你以前可没说过。太像个男孩……那,你宁可和沃尔特在一起!你——你爱他吗?”
她移开了视线,说道:“他非常……非常好。”
“非常好。”我听见我的声音变得费力,最后变得痛苦。我坐起来,离开她,“然后你趁我不在的时候让他过来,在我们的床上欢好……”我站起来,突然注意到了弄脏的床单和床垫,想到他的手和嘴贴在她赤裸的肉体上……“哦,上帝!你们还要这样多久?你是想让我在他之后吻你吗?”
她靠近我,抓住了我的手。“我们原计划,我发誓,我们打算今晚告诉你。今晚你将知道这一切……”
她这话透着古怪。我方才在她身边踱步,现在站住了。“什么意思?”我说,“你说的一切,是指什么?”
她挪开了手。“我们——哦,你不要恨我,我们打算——结婚了。”
“结婚?”如果我有时间思考,我可能会预料到这个,但是我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个词让我比刚才更加晕眩难受,结婚?那——那我怎么办?我应该住哪儿?我应该做什么?我又想到了新的问题,“那演出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工作……?”
她转过头去。“沃尔特有个计划。一个新的节目。他想重回音乐厅……”
“重回音乐厅?在这之后?和你我一起?”
“不,和我一起。只有我。”
只有她。我感觉自己开始摇晃了。“你已经杀了我,姬蒂。”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陌生。我想我吓到她了,她开始不停地朝门外看,开始用非常快的,有些尖锐的低语说话。
“你千万别说这种话,”她说,“你吓到我了。但是再过一段时间你会明白的,我们还能再做朋友,我们三个一起!”她靠近我,声音变得更尖锐,却更镇定,“你看不出来这是最好的办法吗?有了沃尔特当我丈夫,谁还会想,谁还会说——”我走开了,她用力抓住我,最后慌张地哭喊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让他把我从你身边抢走?”
听到这话我推了她一把,她又跌在枕头上。床单依然盖在她身上,但是滑落了一点。我看到了她的胸部,她粉红色的乳头,在她的锁骨那里,那颗我送给她的珍珠随着她的呼吸和心跳而颤动。我想起自己三天前还亲吻了它,而昨天夜里或者今天早上,是沃尔特的舌头感觉到了它的冰冷和坚硬。
我向她迈出一步,抓住了珍珠项链,就像小说或者戏剧里的人物一样,使劲一拽,项链立刻发出了令人满意的断裂声,在我手里晃荡着,我对它凝视片刻,把它扔了出去,听到它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姬蒂喊了起来,我想她喊的是沃尔特的名字。门立刻大开,沃尔特进来了,姜黄色的胡须衬得他脸色苍白,背带还垂在外套边缘,领口也没有系上。他跑到床的另一边,抱住了姬蒂。
“如果你伤了她——”他说。听到这话我笑了,“伤了她?伤了她?我应该杀了她!如果我有一把枪,我就打穿她的心脏,然后再自杀!让你跟一具尸体结婚!”
“你疯了,”他说,“受刺激了。”
“你觉得很奇怪?你知道吗,她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是,我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南!”姬蒂急呼。我瞪着沃尔特。“我知道,”他慢慢地说,“你们是恋人,在某种意义上。”
“某种。哪种?手牵手的?你觉得你是第一个在这张床上拥有她的人吗?她告诉过你我上了她吗?”
他呆住了——我也是,因为这个词听起来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词,也没想过我会在这一刻用上。他的眼神变得平静了,我越来越痛苦地明白,他什么都知道,并且毫不在意,或许甚至挺喜欢的,谁知道呢。他太绅士了,根本不会用粗话回应我,但是他的表情会说话,混合了鄙视、自满和同情。那表情在说,你那不是上她,全世界都知道!你上得她可美了,美得她都不要你了!他的表情在说,你可能先上了她,但现在上她的是我,以后也永远都是我!”
他是我的情敌,并打败了我,终于。
我从床边退开一步,又退一步。姬蒂叹了口气,头仍然靠在沃尔特宽阔的胸口。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含着泪,嘴唇咬得发红。她的双颊变得苍白,脸上的雀斑显得更深了。毯子边缘露出了她的肩膀和胸部,上面也有些雀斑。就像我见过的她最美的时候一样。
再见。我想着,然后转身跑开了。
我跑下楼梯,腿被裙子绊住,差点摔了一跤。我跑过大厅敞开着的大门,跑过衣帽架——我的外套还挂在沃尔特的斗篷旁边,跑过我从惠特斯特布尔带回来的行李。我没有停下来带走任何东西,甚至没有戴上我的手套和帽子。我没办法再碰这个地方的任何东西了,对我而言,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瘟疫之地。我跑到门口,打开大门,跑下楼梯,匆匆跑到大街上,任大门在我身后敞开着。街上很冷,空气仍是干燥而凝滞的。我没有回头看。
我不停地跑,一直跑到岔气。然后我开始且走且跑,直到疼痛消退,又跑起来。我跑到了斯托克纽因顿,笔直朝南跑过达尔斯顿、肖尔迪奇和市区。除此之外我无法思考,只想把斯坦福希尔——以及她和他——甩在身后。我继续跑,哭得都快瞎了。我的眼睛又肿又热,脸上全是口水,变得冰凉。路过的人一定都被我吓到了。我想有一两个人试图拦住我,但是我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地被裙子绊住,直到累垮才停下来环顾四周。
我来到运河上的一座小桥。水上有几艘货船,但是离我较远,我脚下的河水平静而黏稠。我想起了我和姬蒂站在泰晤士河上的那个夜晚,她让我亲吻了她……想到这儿,我几乎哭出声来。我用手扶着铁栏杆,有那么几秒钟,我真想跳进去,以这种方式来逃避一切。
但我是懦弱的。我有我的懦弱,正如姬蒂有她的懦弱。想到那浑浊的河水会打湿我的裙子,淹没我的头顶,灌进我的嘴,我就无法忍受。我扭过头,用手捂住脸,迫使自己的大脑停止这可怕的旋涡。我知道我不能这么跑一整天,我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我身上除了衣服一无所有。我大声地呻吟起来,再次打量自己,心情变得十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