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7(第7/7页)

然后我屏住呼吸。我认出这座桥了,我们圣诞节以后每天都从这座桥上驶过,去演《灰姑娘》。不列颠剧院就在附近,我知道那里有钱,就在我们的更衣室里。

我向剧院走去,用袖子擦了擦脸,捋了捋衣服和头发。剧院的门房一脸纳闷地看着我,让我进去了,依然非常友好。我和他很熟,路过时经常停下来和他聊天。然而我今天只是朝他点了点头,拿了我的钥匙,面无表情地匆匆进去。我顾不得他会怎么想,我知道以后不会再见到他。

当然,剧院还关着,除了正厅里木匠敲敲打打的声音,走廊和休息室都悄无声息。我很高兴没有任何人会看到我。我轻手轻脚地迅速走进更衣室,走到写着“巴特勒小姐和金小姐”的那扇门,小心谨慎地开了锁,推开了门——在这种狂热的状态中,我有点怕姬蒂会站在门的另一边等我。

房间非常暗,我借着走廊里的光走了进去,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煤气灯,然后用最轻的声音关上了门。我知道我要找什么。姬蒂的桌子下面有一个小铁盒,里面装满了纸币和硬币,我们每周薪资的一部分会放在那里供我们随意取用。铁盒的钥匙和姬蒂的油彩放在一起,在她放化妆品的旧雪茄盒里。我注意到里面还有别的东西。盒子底下有一张彩色的纸,我从没想过拿起来看看。现在它松脱了,下面是一张卡片。我用颤抖的手指拿起它,仔细端详着。卡片沾上了油彩和化妆品,但是我立刻就认出来了。卡片正面画着一艘牡蛎船,透过油彩和脂粉可以看到两个女孩在甲板上笑,风帆上写着“前往伦敦”。背面还写着一些字——姬蒂在坎特伯雷宫的地址,还有一句话“我可以去!我得准备几天,你这几晚得习惯一下没有服装师的日子了……”署名是,“爱你的,南。”

这是我很久以前寄给她的卡片,在我们搬到布里克斯顿之前。她悄悄把卡片留下了,似乎很珍惜。

我把卡片夹在指尖,过了一会儿,又放回那张纸下面,和刚才一样。然后我把头靠在桌子上又开始哭泣,直到眼泪流干。

最后我终于打开了铁盒,拿走了里面所有的钱,数也没数——大概有二十镑,当然只是我过去十二个月里总收入的一部分,但我当时又晕眩又难受,根本想不到以后要钱做什么。我把钱装进了信封,把信封塞进腰带,离开了。

我没有环顾四周,但还是投去了最后一瞥,只有一件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让我迟疑了一下——挂演出服的衣架。演出服都在那里挂着,我和姬蒂一起演出的服装,天鹅绒的裤子、衬衫、哔叽的外套,华丽的背心。我向前一步,用手摸着袖线。我永远不会再穿它们了。

这念头如此沉重,叫我无法承受。我身旁有一对旧的水手包,是大家伙,在不列颠剧院安详静谧的午后排练时,我们用过一两次。包里塞满了破布,我迅速拿了其中一个,解开了绳子,取出里面的填充物,扔在地板上,直到把包掏空。然后我走向衣架,把我的演出服拽了下来,塞进包里——不是所有的,只是我不忍心丢下的那些,比如蓝色哔叽西装,法兰绒西裤,大红色的禁卫军制服。我还拿了鞋子、衬衫、领带,甚至几顶帽子。我没有停下来思考,只是不停地拿,出了一身汗,直到把包填满,填得和我一样高。包很沉,我提起来的时候几乎脚步不稳。但是背着这样一个真正的重负却让我有一种怪异的满足感——仿佛正和我负重不堪的心相称。

我背上这个包,穿过了不列颠剧院的走廊。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也不想见到任何人,只有到后台入口时,我才看见了一个我愿意看到的人——比利小子独自坐在门房办公室里,手里举着一根烟。他见我走近,好奇地盯着我的包,我肿了的眼睛,还有我脏兮兮的脸颊。

“上帝啊,南,”他站起来说,“你怎么了?病了吗?”

我摇了摇头。“给我一根烟好吗,比尔?”他把烟递给我,我抽了一口便咳嗽起来。他小心地看着我说:“你看起来很糟啊。姬蒂呢?”

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递回给他。

“走了。”我说。我拉开门,走到大街上。我听到了比利小子的声音焦虑而警觉地传来,但关上的大门打断了他的话。我把包往肩膀上提了提,然后迈开步子。我转了一个又一个弯。我路过一栋肮脏的房子,进入一条繁忙的街道,加入了一大群行人。伦敦把我包裹其中,过了一会儿我就完全停止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