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9(第2/6页)

嗯,现在我和剧院唯一的联系就是我成了男妓。我发现莱斯特广场的音乐厅——那些我和姬蒂两年前满怀希望地注视过的小音乐厅——在男妓的世界是个著名的勾搭之地。特别是帝国剧院,总是人头攒动。他们和妓女一起散步,或者聚成一堆,说着闲话,比较着各自的运气,用夸张的高音和手势招呼彼此。他们从来不看舞台,只在镜子里盯着自己或者对方涂脂抹粉的脸,或者更隐秘地,盯着匆匆从他们身边或一闪而过或流连徘徊的绅士们。

我喜欢和他们说话,观察他们,同时被他们观察。我喜欢在帝国剧院附近散步——这是英国最气派的音乐厅,就像沃尔特说的,这是姬蒂如此向往,却没有被邀请的地方!我喜欢在它周围散步,背对着华丽的金色舞台,我的服装在大吊灯耀眼的灯光下闪耀,我的头发油光发亮,我的裤子鼓胀着,我的嘴唇是粉红色的,那些男妓说,我浑身散发出薰衣草的气味,明明是想引人上钩——但他们错了。我从来没有观察过台上的歌手和喜剧演员。我和那个世界的缘分已尽,彻底结束了。

我说过,一切都很顺利,然后,在1891年头几个温暖的星期——也就是我离开姬蒂一年多后,发生了一件麻烦事,打破了我的生活规律。

一天晚上,结束了密集的服务之后,我回到了钟点房的旅馆,发现门口的老妇人不见了,她的椅子倒在地上,我房间的门被撞坏,摇摇欲坠地大开着。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看门的老鸨被撵走了,不知是警察来了,还是与之竞争的老鸨干的,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无论如何,有贼趁她不在时入室行窃,威胁屋子里的妓女和嫖客,抢走了能拿走的一切:破破烂烂的床垫和地毯,打破的梳妆镜,快要散架的家具,还有我的女装、鞋、帽子和钱包。我的损失不算太大,但是这意味着我必须穿男装回家——我穿着法兰绒长裤,戴着硬草帽,试图悄悄溜进贝斯特太太的房子里,不被她逮到。

那时已经很晚了,我慢慢走回史密斯菲尔德,希望到家以后贝斯特家的人都已睡着。还好,我到家的时候窗子都黑了,看起来非常安静。我走进门去,轻轻爬上楼梯。想起上一次我这样蹑手蹑脚地穿过熟睡的房子看到的场景,我还是害怕。可能过去的记忆让我疏忽大意了,走到一半我用手摸了一下脑袋,结果帽子飞出楼梯扶手,啪的一声落在了下面的过道里。我停下咒骂了一声,但知道自己必须下去捡帽子;正当我转过身准备下楼的时候,我听到了开门声,看到了一根蜡烛的晃动。

“阿斯特利小姐,”这是房东太太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尖厉而气愤,“阿斯特利小姐,是你吗?”

我没有停下来回答她,而是慌忙跑上楼梯进屋去。我关上门,匆匆脱下外套和裤子,把它们和我的裙子、内裤一起扔进小小的壁龛,我挂衣服的地方。我找到一件睡衣套上,正在系脖子上的扣子时,听到了可怕的声音:一阵匆忙而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紧跟着一阵拍门的声音,还有贝斯特太太的大声尖叫。

“阿斯特利小姐!阿斯特利小姐!你必须给我开门!我在楼下过道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我猜你屋子里一定有不应该进来的人!”

“贝斯特太太,”我回答说,“你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阿斯特利小姐。我警告过你。我儿子也在这儿!”她握住门把手,不停地摇。我听到了楼上的脚步声,婴儿被吵醒了,开始哭泣。

我转动钥匙,打开了门。贝斯特太太穿着睡衣,包着方格头巾,推开我,进了屋子。她儿子站在身后,穿着衬衫,戴着睡帽,脸色非常难看。

我朝贝斯特太太转过身。她沮丧地环顾四周。“我敢肯定这里有个男人!”她大喊,掀掉床单,又往床下看。最后,她打开了壁龛。我冲过去阻止她,她满意地嘴角上扬,说道:“现在可让我逮住了!”她越过我,扯开布帘,气喘吁吁地退开。壁龛里有四套西装,连同我刚才塞进去的那一套。“好呀,你这个小娼妇!”她大喊,“我看你是又要在这儿卖淫了吧!”

“卖淫?卖淫?”我两臂交叉,“我只是在给人缝衣服,贝斯特太太。做些针线活,给男人缝衣服不是犯罪吧?”

她捡起了我刚脱下的内裤,拿起来闻了闻。“这些内衣还是热的!”她说,“我猜你想说这是你的针留下的余温?恐怕是他的针吧!”我张大了嘴,但说不出一句话。在我踌躇之际,她走到床边向外看,“我猜他们就是从窗户跳出去的。这些混蛋!他们光着身子走不远的!”

我看着他儿子,他正盯着我睡衣下的脚踝。

“很抱歉,贝斯特太太,”我说,“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我向你保证!”

“当然不会了,在我的屋子里你敢!你现在就走,阿斯特利小姐,明天早上就走。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奇怪的房客,我不介意告诉你。现在你跟我来这套,在我这儿当婊子!我不允许,决不允许!你搬进来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

我低下头,她踮起脚。她身后的儿子终于对我嗤之以鼻,“荡妇!”他说。然后他吐了口痰,跟着他母亲消失在黑暗里。

我也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第二天早上洗漱后我就搬走了。我从贝斯特太太身边经过时,她噘着嘴。然而玛丽以一种敬佩的目光看着我,似乎有些畏怯和惊讶。我最终证明了自己这么正常,简直正常得惊人。我给了她一先令,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我又在史密斯菲尔德肉市转了一圈。这是个暖和的早上,动物尸体的味道极其难闻,苍蝇成群飞舞,声音大得像马达的轰鸣。尽管如此,我却对这个地方有了一点淡淡的好感,毕竟在那些悲伤的日子里我总是凝视着这儿。

我终于走了,留下苍蝇们自个儿吃早餐去。对于接下来何去何从,我几乎没什么主意,不过我听说国王十字车站附近的街上都是出租屋,想着或许可以去那儿碰碰运气。不过最终我根本没走那么远。我在格雷律师学院路一个商店的橱窗上看到了一张小卡片:体面的女士寻找男/女租客。还附有一个地址。我盯着看了一两分钟。体面这个词叫人看了不舒服,我没法再面对另一个贝斯特太太了。但是“男/女”的字样看起来非常诱人。我在这个分隔符里看到了自己。

我记下了这个地址。房子在一条叫作格林街的路上,其实非常近,就是格雷律师学院路上的一条小道,一边是打理得很好的排屋,另一边是看起来简陋寒酸的破屋。我要找的房子就是联排房屋中的一间,看起来很舒服,台阶上摆着一盆天竺葵,后面是一只三条腿的猫在洗脸。当我接近这猫的时候,它仰起头让我挠它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