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0(第7/9页)
她却没有察觉。她看着我,我开始流泪。有那么多的话可以安慰我——说什么都比这好!——她却偏偏说出这一句:“里弗斯先生。”
于是,我轻蔑地从她脸上移开了视线。她走过来,带我走到礼拜堂门前——也许,想把话题往结婚上引。门锁着,我们进不去。她等我开口。终于,我尽责地说了:“里弗斯先生向我求婚了,苏。”
她说她感到高兴。然后,当我再次落泪——这次是虚假的眼泪,它冲走了真心的泪——当我绞动着双手喊出“噢,我该怎么办”时,她伸手扶住我,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他爱你。”
“你觉得他爱我吗?”
她说她知道。她说得不带一丝迟疑。她说,“您得听从自己的心意。”
“我不知道,”我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但是,”她说,“爱他,然后又失去他?”
她近距离的凝视,让我觉得紧张。我望着别处。她跟我说起血流的加速,激动人心的话语,还有梦。我想起他吻我的感觉,就像手心被烫到。她一下子就看出来,我并不是爱他,而是怕他,恨他。
她白了脸。“你想怎么做?”她悄声问道。
“我能怎么做?”我说,“我还有什么选择?”
她没有回答。她转过身去,盯着礼拜堂斑驳的门看了一会儿。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她的下巴,她耳垂上用针穿过的洞。她转回来时,脸色已经变了。
“嫁给他,”她对我说,“他爱你。嫁给他吧,按他说的做。”
她来布莱尔,是为了毁灭我。她是来欺骗我、伤害我的。看看她,我对自己说,看看她多瘦弱,多黑,多不值一提!一个贼,一个小扒手!我想,我会强压下自己的欲望,就像我曾经强压下悲伤和愤怒。就为了她,我会让自己被阻碍,被限制——被过去束缚,被未来拒绝吗?我想。我不会的。出逃的日子即将来临。我不会的。季节渐暖,夜晚变得闷热。我不会的,我不会——
“你真是铁石心肠,”理查德说,“我觉得你不够爱我。我觉得——”他狡猾地把眼光瞟向了苏——“我觉得你爱的另有其人。”
有时我见他看着她,觉得他已经告诉了她。有时她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或者,在触碰到我时,她的手变笨了,显得紧张而动作生疏——我觉得她也知道了。我必须偶尔给他们留出一些单独相处的机会,自己回到房中。这时,他也可能告诉了她。
你猜怎么着,小苏?她爱你!
爱我?说的是小姐爱上贴身女仆?
说的是某种小姐,也许,爱上她的贴身女仆。她有没有经常找点小理由,把你留在身边?——我那么做过吗?——她有没有假装做了噩梦?——这就是我的作为?——她有没有让你吻她?小心啊,小苏,她不会回吻你的……
她会像他说的那样,笑话我吗?她会发抖吗?我觉得,在我身边,她最近似乎睡得小心谨慎了,手和脚都收拢了起来。在我看来,她最近似乎总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然而我越是顾虑,就越是想要她。欲望在心中升起、膨胀。我的生活变得异样可怕——或者说,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有了生命,它们有了鲜艳夺目的色彩,有了咄咄逼人的表面形状。摇晃的阴影也能吓到我,我仿佛看见,从蒙尘的地毯和帐幔褪色的花纹中,长出一些无名的形状,沿着因潮气生出的白色霉花,慢慢地爬上墙壁和天花板。
甚至我舅舅的那些书也变了,这是最心乱,最最让我心乱的事。我曾以为它们不过是死书,而现在,那些字句——就像墙上那些形状——开始动了起来,具有了意义。我开始咬字不清,甚至结巴。我忘了我读到了哪里。舅舅尖声怒骂,从书桌上抓起一块黄铜镇纸向我掷来。这让我镇定了一会儿。但是,有天晚上,他叫我读一段作品……理查德一手掩嘴旁观着,脸上显出看笑话的表情。因为,这作品描述的是,当身边没有男人时,一个女人能用来取悦另一个女人的各种招式。
“她把唇和舌压了上去,然后,伸了进去——”
“你喜欢这个吗,里弗斯?”舅舅问道。
“我坦白,先生,我喜欢。”
“是啊,很多男人都喜欢,不过这丝毫不合我口味。虽如此,我也乐意了解一下你的兴趣。当然了,在索引里,我会全面列入这个主题的内容。继续读,莫德,继续读。”
我继续读。甚至在理查德那阴暗的、折磨人的注视下,我无法自控地被那些句子撩拨了。我的脸红了。我感到羞耻。想到那些被我藏入心中的秘密,到头来也不过被打上下流可悲的烙印,收入我舅舅的书架,我便感到羞耻。每天夜里,我离开客厅,走上楼梯——我用穿着软鞋的脚尖着地,慢慢地踏上每一级阶梯,如果我步伐均匀,便觉得安全。然后我就站在黑暗中。当苏来为我更衣,我用尽全力克制自己,冷静地接受她的触摸,就像蜡制的模特,接受裁缝灵巧的、不带情感的双手的触摸。
然而,即使是蜡做的躯体,在温暖的手指的抚摩下,也会融化。终于,在那一个夜晚,我在她手中融化了。
我开始做一些难以启齿的绮梦,每次从梦中醒来,心里都混杂着欲望和恐惧。她有时会惊醒,有时不会。她若是醒了,会对我说一句,“快睡吧,”我有时能睡去,有时不能。有时我会起身,在房内四处走动,或吃一点安眠药。那天夜里,我吃了安眠药,回到她身边躺下。但我没有坠入昏睡,而是更混乱了。我想起最近为舅舅和理查德读的那些书,现在它们借着语句和片段,重回我眼前——她的唇和舌压了上去——拉住我的手——臀、唇和舌——用力插入——握住了我的乳房——阴唇大开,我那小巧的——她那小巧的阴户——
我无法让它们消音,我几乎能看见它们,黑暗地集结,从苍白的书页上飞起。它们交织,汇流,聚成一团。我以手掩面,不知道这样待了多长时间。我一定是发出了什么声响,或是动作,因为当我把手放下,她已经醒了,正看着我。虽然床上一片漆黑,我知道,她在看着我。
“快睡吧。”她说,声音低哑。
我感觉睡袍里的双腿赤裸裸的。我感觉到两腿相接的那处地方。我感觉到那些字句,仍在眼前聚合起伏。而她躯体的热度,正沿着床单织布的纹路,一寸一寸,向我靠近。
我说,“我怕……”
她的呼吸变了。她的声音变得清澈、友善了。她打了个哈欠。“怎么了?”她说。她揉揉眼睛。她把额前的头发拨到后面。她要是任何别的姑娘而不是苏就好了!她要是阿格尼丝就好了!她要是一个书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