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爱情,从一狭小的缝隙迅速流走了(第4/7页)
方梦白连忙解释,说,白叔叔你误会了。深圳和内地不同,深圳学的是香港以及国外的礼节规矩,酒桌上讲究的是随意。想喝酒就喝酒,想喝饮料就喝饮料,不劝酒的。白长山说,不劝酒,他可以说呀。可他让咱干杯,他却不干,这不是耍咱吗?方梦白说,这是外国人的规矩,你看,国宴上中央领导向外国人敬酒,口里说干杯,哪有真干的?那只是一种尊敬。白长山倒是豪爽,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邹清宇,便自罚三杯向他赔罪。气氛便随之一转。
即使如此,方子衿还是觉得自己没面子,既没了食欲,也没了说话的欲望,一心只想着早点结束早点回家。白长山第一次喝茅台,赞不绝口,欲罢不能。她只好如坐针毡般相陪。大家都已经停下了筷子,只等着白长山,他又喝了两杯,才说今天喝得真尽兴。方梦白说,白叔叔,你吃点饭吧。白长山说,不吃了不吃了,已经饱了。方梦白说,这饭非常好吃,你肯定没吃过,要不尝一点吧。反正已经埋了单,不吃也浪费了。
白长山听说自己面前这碗饭已经付了钱,便端起来,往口里拨了几下,嚼了几口,放下来,说,这是啥米?咋这么好吃?方梦白说,这是泰国香米,进口的。白长山说,过去皇帝吃的贡米,大概就是这样的吧?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邹清宇笑了笑,说过去的皇帝,恐怕也吃不到这种米,全世界,只有泰国生产这种米。泰国又不向中国的皇帝进贡。白长山刚才还说不吃,现在拼命往口里拨,一个劲地说好吃。深圳餐厅所用的碗是超小碗,一碗饭,以白长山这种吃法,三两口就拨完了。吃完一碗,他意犹未尽,问方梦白,梦白,我能不能再吃点?方梦白有点犹豫,毕竟已经埋单了,邹清宇说没问题,叫来服务员,让她再上饭来。白长山要了五碗。服务员用托盘托了五碗饭上来,摆在桌上,说因为你们已经埋过单,现在请你们交五块钱。白长山端起其中一碗正准备大吃,听说要五块钱,立即将碗放了下来,说,啥?咋要五块钱?方梦白解释说,这饭一块钱一碗。白长山像在战场上见到美国鬼子的炸弹一般,以极快的动作,将面前的五小碗饭放到了桌子中间,说,这么贵?不要了,我不要了,退掉。这么一小碗饭就要一块钱,金子都没这么贵嘛。我一个月的工资,吃饭都不够呢。
方梦白说,白叔叔,钱都给了,你就吃吧。喜欢吃就吃,等你回去的时候,我再买一袋泰国米让你带回去。白长山摆手说,不要不要,人家还说我资产阶级了。这不是糟蹋钱吗?这种冤枉钱你千万不能花。大家都说,现在既然已经付了钱,你就把它吃了算了。白长山死活不肯,一定要退。见众人不肯退,他自己找来了服务员。服务员作不了主,他大声地说,把你们领导叫来。领班对他解释,如果菜有问题,可以退可以换,或者是菜点多了,还没有下锅前提出退,都是可以接受的。可现在这些饭,你们刚刚要了又叫退,而且,连钱都已经付了,有些不合规矩。白长山和领班大吵起来,说,啥合不合规矩?这里还是社会主义不是?如果是社会主义,你们就不能这样抢老百姓的钱。这里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嘛。
门口有不少人围观,白长山走到那些人面前,大声地说,老少爷们儿,你们给评评理,这可是在中国,是咱社会主义的天下。咱中国一个工人,一个月才多少钱?多一点的四十多,少点的才二三十块。那点工资,在深圳一天吃一小碗饭都不够呀。这还是咱社会主义吗?方梦白见状,连忙站起来,离开房间,找到另一位领班,掏出五元钱,对领班说,对不起,他喝多了,在那里发酒疯。你把这五块钱拿进去,就说是退了。另外,你让服务员帮我们打一下包。交代完这件事,回到包间坐下来,白长山还在和领班吵,甚至抡起了膀子,看情形像是要打架一般。另一名领班带着服务员进来,说,对不起,我向经理汇报了,经理同意退钱给您。这是退给您的钱,您拿好。说过之后,拉着另一名领班走了。
白长山得意了,坐在那里说,你们看吧,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不能软,你一软,人家就会欺负你,你硬了,人家准怕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发现服务员将桌上的菜往一次性饭盒里装,立即说,干啥干啥?这是我们的东西,你装去又想卖给谁?方梦白解释说,是我让她打包的,吃不完浪费了,带回去,你和我妈还可以吃。白长山一下子愣住了,似乎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说,梦白,你咋能这样?这不是让人看咱的笑话,说咱小家子气吗?他挥手拦住服务员,说,不要了不要了,这些我们都不要了。方子衿也是忍不住了,抓住他的手,说,你不了解深圳的习惯,少说几句吧。方梦白也接过去说,深圳学香港人的习惯,大家都这样的。听她们都这样说,白长山把要出口的话忍了回去,转眼见服务员将那些没吃的饭也往饭盒里装,又忍不住了,说错了错了,这个是你们的不是我们的。方梦白怕穿了帮,连忙说,他们已经打出来的饭,不会再收回去了。如果我们不要,他们就扔掉了。扔掉就浪费了,那多可惜。白长山听说有这么好的事,便说,是啊是啊,不能浪费,毛主席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他一边说,一边帮服务员将那些饭往饭盒里倒。
方子衿心里郁闷,不想再呆在这里,借口上洗手间,走出了包间。方梦白紧跟其后走出来,对她说,妈,你别生白叔叔的气了,他不是多喝了几杯吗?再说,北方人,就这种性格。方子衿像是被什么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女儿更进一步说,这么多年来,白叔叔也不容易,心里苦呀。只有喝酒了,你看陆伯伯烟抽得那么凶,就可以理解白叔叔了。酒这种东西,喝多了就控制不住自己。他说了些么事做了些么事,自己也不清楚吧。
这话,方子衿听进去了。这么多年来,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自己没有疯掉,已经是万幸。换个角度想想,白长山喝点酒,她怎么就不能理解了?如此看来,倒是她心眼窄,对他缺乏体谅了。想透了这一点,她的心里也就释然,转身对女儿说,没事,走,我们回去吧。
女儿女婿旅行去了,方子衿和白长山单独过国庆节。吃过早餐后,方子衿对白长山说,你在家里看电视吧,我去买点菜。白长山说,闲着也是闲着,这些电视全说广东话,听不懂。我和你一起去。方子衿心中,如一股清风吹过。平常总是看风景,见到两口子一起买米买煤,虽然是满头大汗,浑身煤灰,看在她的眼里,是别一样的温馨,别一样的心酸。真没想到,自己还真有这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