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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梅丽在整场事故中所承受的精神压力,她很有可能——他旋即又补充说这只是一个推测——正在经历自身身份认同困难。其症状因人而异,其中一条就是病人对自身经历无从想起。这种现象也被称为人格性失忆,又叫作去个性化现象。总而言之,病人不确定他们的记忆是否真实,有时甚至会想不起自己是谁。
这个诊断——尽管只是推测性的——立刻就让贝齐感到十分满意,同时也让医生在她心目中的得分直线飙升。得分最低的时候,是一开始他对她说一切正常时,因为她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去个性化——这不就是哈罗德想要表达的意思吗?这个哈罗德,还真有两下子。别看他牢骚满腹,其实还是挺明事理的。
原来梅丽是丢失了她的个性。这个问题应该不严重,因为一个人的个性总能再找回来。尤其是她女儿的。她个性那么鲜明。
巴尼特夫人现在安心多了。医生明白自己找到了一个讲得通的说法,哈罗德·巴尼特本人也会对这个说法表示满意。当初得知巴尼特夫人要求立刻见他时,他觉得自己所面临的困难犹如一座骇人的大山。可现在,这座大山正悄无声息地崩塌,化作一摊软绵绵的细沙。他决定不去管已经被延误一小时的下一场问诊,继续乘胜追击,一次性解决问题。
“既然现在知道症结在哪儿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做?”贝齐问。
要是在平时,医生会建议病人先做一系列检查,印证他的诊断再说。但这一次,他直接在电子诊疗本上潦草地写下一份处方,让病人接受药物治疗。他让巴尼特夫人先去中心的药房拿药,然后再回来问他该怎么吃。
与医生激动地握手之后,贝齐离开了中心。她感到前所未有地轻松。当沃尔特为她打开车门时,她甚至想,如果让她这样的女人来掌管世界的话,那这个世界就会少一些问题,多一些办法。
当天晚上,巴尼特家的晚餐比平时提早了半个钟头。贝齐已经等不及了,6点半就把家人叫到了餐厅。当大家鼓起全部勇气都在餐桌边坐定,她宣布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然后,在感到迷惑的女儿和觉得诧异的丈夫面前,她介绍了白天与朗悦中心那位魅力与才干俱佳的医生的会面情况。
“所以,亲爱的,这个药你一次吃两片,早晚各一次。只要几周的时间,你就会恢复记忆。到那时,你就可以自由地表达情感,你的艺术灵感也会随之而来。”
“我都不知道自己有病。”梅丽把玩着药盒,反驳道。
哈罗德咳嗽了两声。当一个男人感到怯懦时,他就会这么做。至于这里面深层次的原因在哪儿,直到二十一世纪下半叶,科学界依然无法给出解释。于是贝齐再次挺身而出。
“你父亲和我都不是瞎子。我们知道事情并不像你所期待的那样。我们毕竟是你的父母。我只是要你配合这次治疗,坚持吃几个月的药。一定不能间断,医生强调过的。”
有一点贝齐弄错了:除了想尽快离开餐厅,梅丽没有任何期待。不过,面对他们的拳拳爱意,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梅丽还是端起一大杯水,在母亲欣喜的目光中,吞下了两片药。
与此同时,中心的医生被研发总管叫到办公室,汇报他与巴尼特夫人的见面情况。医生为自己所给出的解释沾沾自喜,并补充说,不用再担心被告上法庭了。
离开之前,他忍不住问上司,为什么坚持要给病人开强效兴奋剂,尤其是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业界早就知道兴奋剂有副作用,其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会导致失忆。
作为回答,卢克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一个年轻医生,还是像我一样,是一个从业四十余年、致力于神经链接系统研发和改进的研发总管?”答案显而易见。但卢克还是追加了一句,说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记忆的重建会引发潜在的抑郁状态,而这一状态又会导致记忆障碍。所以说,“以毒攻毒”并不是没道理的。疫苗就是这样被发明出来的。再往前追溯,人们还曾用可能致癌的X射线来治疗癌症。
医生想了一会儿,觉得这番推理很有逻辑。他向卢克告辞,并感谢领导在这个棘手的病例上给予他帮助。
过后,医生回到家中,仍然在思忖,老板到底是凭借何种先知,能提前将必要的处方开出来。要知道,老板是赶在巴尼特夫人到来之前,就把那份处方给了他。
他唯一能找到的合理解释就是:既然是最先进的研究中心的头儿,那就一定有过人的智慧。
而且,药物治疗很快就有了成效。
梅丽晚上再也不做噩梦了。
上午,她睡到很晚才醒。
下午,她感觉特别轻松。
晚上,当她吞下第二轮药时,感觉自己就跟蒸汽一样,轻飘飘的。
尤其是,她经常笑。这让她的母亲感到很开心。
她一刻不停地练习钢琴。这让她的父亲感到很开心。
终于,她再也不费尽心力地去试图勾起任何回忆了。
19
梅丽正在练琴,厨娘多洛雷丝却跑来琴房敲门,告诉梅丽说有人找她。
“我父亲说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我练琴。”梅丽眼睛盯着乐谱说。
“在这个家里,巴尼特先生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在厨房,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多洛雷丝站在门边,默默表明自己不能白跑一趟。
“那就把电话接到这里来。”梅丽说。
“谁跟您说是电话来着?您赶快过来,别问那么多。”
多洛雷丝从房间左翼走,免得经过哈罗德的书房。梅丽跟在她身后。
“他在那儿。”多洛雷丝指了指厨房的配膳间。
西蒙正坐在配膳间的窗台上。
“你来这里干吗?”
“你不接我的电话,我只好跑来了。”
“没人告诉我说你打电话过来啊!”
“你从来都不听语言信箱吗?”
“什么语音信箱?”
“老天爷!梅丽,你到底生活在哪个年代啊?语音信箱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接听,只要你开口问话就行。”
“怎么问话?”
“下次再告诉你吧,我今天来不是教你用声控设备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带你去巴恩斯特布尔25度周末。我有个朋友住在那里,邀请我过去玩。我又不想一个人去。你最清楚我不是那种值得女人遐想的白马王子,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去,我都要绑架你。”
“如果我同意去的话,那你就绑架不成了。”
“那你就别同意。”说完,西蒙拉起她的手就走。
“等等!我还没收拾行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