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疯不可怕,可怕的是疯了却还能赢(第9/10页)
“这我可不知道。”曾国荃像是一点都不吃惊,“信我没拆开过,不知是谁人所写,不过雪琴的字迹,大哥最熟不过,何必问我。”
“不成话,不成话,雪琴竟也如此试我。”曾国藩紧锁眉头,将那团信纸揉一揉放入口中,就这么吞了下去。
薛师爷不明所以,却能看出彭玉麟这封信非同小可,还没想好怎么打这个圆场。曾国荃说:“大哥,到底怎么了,雪琴竟惹得你如此生气,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曾国藩怒目瞪了他一眼,回身向书房走去,边走边愤愤地挥着手:“你们这是想把我活活架到火上去烤!”
薛师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瞧了一眼曾国荃:“九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衙门里事情还很多,就不向大哥辞行了。他是学彻古今的人,历朝历代的事儿无不穷识,你没事儿多提醒着他,可别重蹈了前人的覆辙。”
薛师爷望着曾国荃走出花园的背影,这才若明若暗地猜到了那封信的内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薛师爷猜得没错,彭玉麟的信中只写了一行字:“江南半壁无主,老师岂有意乎?”信里没有上下款,因为这封信要是落到朝廷手中,立时就会掀起一场泼天官司。
曾国荃回到苏州,向早已等候在他衙门里的苏紫轩浇了一杯凉水。
“我大哥看样子是铁了心忠于朝廷,他不会起那个念头。”
苏紫轩一点都没动容,曾国荃的话仿佛早已在她意料之中:“若是不反,你们曾家就早晚有一天会大祸临头。他虽然不愿当赵匡胤,可你不妨来个黄袍加身。至于今后的事儿……是父死子继,还是兄终弟承,那就看谁更得众人拥戴了。”
曾国荃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心中登时怦怦直跳。宋朝太祖开国,临死时斧声烛影,千古之谜,帝位最后却是传给了弟弟赵光义。他不敢沿着这个题目再想下去,喃喃地也不知自己说了句什么。
“水到渠成?”苏紫轩笑了笑,“清帝年幼,全靠慈禧和恭王主政,本就难聚人心。湘军立下不世奇功,百姓一向铭感大恩,何况曾大人是汉人,打着‘兴汉除满’的旗号,一旦起事,江南必定群起响应。再加上能与湘军抗衡的僧王马队已经被捻子击溃,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抓住,后人读史到此,恐怕要骂你曾家一声‘笨伯’了。”
“兹事体大,不可轻举妄动。”曾国荃再大胆,也不敢瞒着大哥行此大事,只得摇摇手,“朝廷眼下对我曾家、对湘军只有褒奖,尚无寡恩之举。我的意思是再等等,抓朝廷一个错处,也算是师出有名。”
苏紫轩沉思片刻,瞥了一眼四喜手中的那只书箱,微微笑了笑。
古平原早料到三百文一斤的生意必定好做,但是没料到会好到这种程度。自从古家挂了价牌出来,银子如流水一般淌入古家盐铺。盐价已经高不可攀得太久了,这么低的价格如久旱遇甘霖,百姓已经不是在买盐,而是将银子硬塞到盐铺的伙计手中。
就在这当口,苏州的费掌柜想了一个“劫富济贫”的办法,比别的地方的店铺赚取了更多的银子。他的办法是仿照古平原在徽州将兰雪茶分等分级的办法,将进货的粗盐拿出一部分,重新沥水加工,将人工费算上之后,加一倍的价儿,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富贵盐”,用红纸包装,上写“富贵盐年”四个字,而普通粗盐则用黄纸,并无字迹。费掌柜这么做自有他的想法,但是没有将富贵盐摆上柜台之前,他心里也没底。可是没想到,这种比粗盐贵上一倍的精盐出乎意料地大受好评,苏州别说真正的富贵人家,就是小康之家也愿意多花钱来买这“富贵盐”。
“这么做,道理何在呢?”古平原亲手端来一杯茶,诚心向费掌柜讨教。
“我是苏州本地人,亲眼见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因为长毛战乱,被迫流离失所。一乱十年,带出去的那些银子吃光嚼尽,很多人都只能靠卖苦力,甚至让妻女卖笑为生。不得不与他们一向看不起的穷泥腿子为伍。用他们的话来说,是斯文扫地,辱没了祖宗。”
古平原点点头:“不错,当初被李万堂逼疯的潘姓盐商就是如此。”
费掌柜接着道:“可现在不同了。银子虽然花完了,可那不过是浮财而已,祖传的田地大宅可都还在。这长毛一去,这些人搬回大宅收租过日子,照样还是老爷太太,照样对下人颐指气使。可有一样,这心头有个坎儿说什么都过不去,那就是当初与泥腿子一道吃烂面扛长活的日子忘不了。面子是丢了,怎么能找回来呢?”
费掌柜说到这儿,古平原已经频频点头,含笑道:“我明白了。费掌柜此举,是让这些财主们能觉着自己高人一等。”
“是,所谓‘人争一口气’嘛。卖‘富贵盐’我另设了一柜,让那些士绅财主不必与穷汉去排队争抢,这就让他们觉得脸上有了光彩,心甘情愿多掏钱。这其实是两江商界一个绝大的商机,只是看到的人还不多。”
古平原听完很是佩服,连声称赞:“老兄真不愧是涂英老掌柜的高徒,眼光确实独到。我看了账册,你把卖‘富贵盐’得来的利润,都补贴到了粗盐上,将三百文一斤的价儿又降了二成。”
“对,我向伙计们说了,古东家信任咱们,给了‘倒三七’的分红,咱们可不能一头钻到钱眼里去。如今古东家想要的不是赚钱生利,而是与李家决一雌雄。咱们的盐价越便宜,就会让李家越来越无路可走,所以我就把多卖出来的利润都补给了穷人,让他们能多多买盐。”
古平原砰地一击桌子,大声赞道:“我正愁找不到一个有德有能的人为我抓总来管这些盐铺子,费掌柜如此晓商才、识大体,我还找什么呢,今后要靠老兄多多费心了。”
费掌柜略一犹豫,便点头道:“既然东家信任我,那我决心将这个法子推行到咱们所有的盐铺去。等赚到钱了,一是继续降价,二是在李钦的地盘马上盘店开铺,三个月内,咱们把李家的客源统统抢光。”
李家的盐铺本来是江宁买卖街上最兴旺的铺子,可是自从古家一口气将他左邻右舍的布店当铺,连同对门的酒肆一同盘了下来,都开起了盐铺,李家已经整整十天没开张了,冷落得伙计们连门前的地都懒得去扫。
“换了是我也不会到李家来买盐。凭什么呀,一模一样的盐,隔壁和对门卖三百文一斤,谁会到你这儿来买贵上一倍多的盐呢?”王天贵喝下一杯酒,看着空酒杯道,“这江右商帮的华联辉可真是有意思,本来是盐商,却去开了成义烧坊,酿出来的茅台真是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