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古平原想出了利国利商的法子,却将自己送上了法场(第7/14页)
吴棠一拍脑袋:“本督糊涂了,请王命旗牌杀人,本就无需口供画押。来人,立到后院龙亭将旗牌请出,传令清空法场,命县衙派个刽子手来,本督亲自监斩。”
他二人的话,古平原在下面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登时一凉。大变迭生,就算有什么应变的法子,也要有个缓冲的时间才是,一时半刻就要开刀问斩,那真是无法可想了。再说这里无亲无故,别说找人想办法,就是想找收尸的人都办不到。
要是换了旁人,两眼一闭,认命也就算了。古平原却一直在想办法,他将目光盯在吴棠和他身边的这位师爷身上,忽然心中一动,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者可以一试。
“大人!请让草民写一封信留给家中,难道这都不能答应吗?”
吴棠瞥了他一眼:“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罢,就让你留信一封。”
“小人此刻心摇手抖,只能口述,还请师爷代笔。”
“哈哈哈!”吴棠大笑起来,“你到底还是怕了。这民怎么能和官斗呢?你一味硬挺,吃亏当然在眼前。好了,吴师爷,你就满足了临死之人的遗愿吧。”
总督发话,吴师爷只得照办,将古平原引到签押房,铺开一张信纸,没好气道:“只有一页纸,长话短说!”
“我也只有一句话。”古平原忍着痛道,“信上就写‘请将三十万两银票交付来人’即可。”
“什么?!”吴师爷手一抖,豆大的墨汁落下污了信纸,他一拍桌子,怒道,“姓古的,死到临头还敢戏耍人,你难道还想多受点罪吗!”
“古某并无半字虚言。”
“哦,这么说你是打算贿赂我。”吴师爷凝视他半晌,摇头道,“这案子凭谁都压不下去,与其等到京里刑部过问,不如速速结案,这是我给总督出的主意。反正有你这个盐船东家在,领了这个罪也是名正言顺。我岂能出尔反尔,为你脱罪。再说,除了你以外,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来抗这个罪名。”
“吴师爷,平心而论,你觉得我不冤吗?”
“嗐,就算有什么冤屈,人间打输了官司,地下不还是有城隍嘛,你到那儿去诉冤吧。”吴师爷轻描淡写地说。
“说得好!”古平原一字一顿道,“只可惜到了城隍那儿只能烧纸钱,这白花花的三十万两银子却给不出去。”
“这钱我倒是很想要,可惜却没本事拿。”
“不,你有这个本事。”古平原全神贯注地对付吴师爷,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我不求别的,只要多留我三天性命即可。”
“三天,怎么留?”吴师爷一皱眉。
“那就看你师爷的手段了。方才在堂上,我看吴总督很是听你的话。三年知府才十万两白银,你留我三天命,我给你三十万。”
“三日之后可还是斩罪啊。”吴师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别说斩罪,就是剐,古某也认了。”
“痛快,既然如此,我去试试。”三十万两银子可以在秦淮河畔开三五家酒楼了,吴师爷当然心动。进了内堂,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是半日审结杀人,太过仓促了些,外人看来仿佛儿戏。不如再用三天时间多搜集些证物证词,将此案办成铁案。再贴出安民告示,写明古平原的问斩时辰,让附近的百姓齐来围观。如此大案,真凶三日便当众伏法,正好可以借此博得一个刚正睿智的美誉。
吴师爷跟了吴棠这么多年,深知他贪权好名之习,对症下药一剂见效,吴棠欣然同意,吴师爷则美滋滋地等着那三十万两银子进账。
消息一传回江宁,顺德茶庄顿时炸了窝。刘黑塔还没等来人说完,便一蹦三尺高,还没等他大声喊出来,常玉儿已经走到他面前,那双如冰湖凉玉般的眸子,让刘黑塔一下子定住了,讷讷道:“妹子,三日之后便要开刀问斩,这可耽误不得。”
常玉儿像没听见似的,转过身道:“古大哥既然不在这儿,你们听我的可好?”
“大嫂,你说吧,我、我听!”古平文急得落泪,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第一个点头,其余人也都跟着点了头。
“一是人,二是银子。除了费掌柜,其余人放下手头所有的事儿,立刻赶到清江浦去,到了那儿再商量对策。把所有能动用的银子也都带去,以备不时之需。”
这两条自然无人反对,可是常玉儿下一条命令却是让众人面面相觑。
“除此之外一切生意照旧,告诉伙计们打起精神,让账房支银子,给所有伙计做套新衣裳。”
“妹子,这是做什么?”刘黑塔摸着大脑袋问。
“我要让古大哥回来的时候,看见买卖比原先更加红火。更要让两江人都知道,古家一定不会有事。”
等这帮人或骑马或乘车,怒马如龙卷地而去,李万堂也从顺德茶庄走了出来。这是他自从毒伤以来,第一次走出茶庄。
他沿着街道缓慢地走着,路过鸡鸣寺,向内深深看了一眼,紧接着便收回目光,一步不停地来到原本是自己的府上。
“老、老爷……”看门的下人原本在半打着瞌睡,一见李万堂出现在眼前,立马瞪大了眼睛,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少爷呢,让他出来见我。”
“这……”
“去叫他!”李万堂身子虽是虚弱,目中威严却丝毫不减。
“老爷别急。实在是东家,哦不,少爷、少爷几日前便出去了。”
“出去了,去了哪里?”
“……”
“说!”
下人咽了口唾沫,为难道:“小的也是顺耳听到马号备车,说是去清江浦。”
话方出口,对面的李万堂面色已然惨变,他闭上眼痛苦地摇了摇头,眼角竟慢慢滚出两滴泪。
“清江浦、清江浦……”李万堂念叨着这个地名,往日不可一世的威风仿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蹒跚而去的只有一个老人半躬的背影。
“我有个主意,也不算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郝师爷一口口喷着烟,眼睛已经熬得通红。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有主意就说吧。”刘黑塔恨不能把那烟袋抢过来一把撅断。在场的人几乎都跟郝师爷一样,双眼发红,神情委顿。他们自从接信赶到清江浦,几乎就没睡上超过两个时辰。来到清江浦,常玉儿包下了本地一家大客栈,两间内外打通的上房正好做议事之用,其余房间供人休息,可是众人几乎都待在议事的上房里,谁也不愿将宝贵的时间拿去睡觉。
时间实在太短了,眼见一时一刻过去,办法还是没想出来。刘黑塔急得准备重金去找几个亡命徒,干脆劫牢反狱把古平原救出来,之后远走他乡,大不了躲一辈子,总比死在这儿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