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古平原想出了利国利商的法子,却将自己送上了法场(第9/14页)

深夜,清江浦的街头吹着阵阵凉风,衣衫单薄的人已能感到初冬的寒意,街上行人稀少,临近官府的街道更是无人驻足,否则一不小心被来往巡查的官兵盘问,还要花钱才能免灾。

就在这样一片寂静冷清中,从石板路上远远挑来一盏硕大的灯笼,一个人施施然走来,下人在身后半步用灯笼照路,亦步亦趋跟着。

“今儿还真是冷。去,到那边酒铺买瓶老酒来。”那主子吩咐道。不多时酒买来了,他却没有打开,而是提在手上,继续前行,转了两个弯来到了本地大牢前面。

离着还有二十余丈,便有守门狱卒上来喝问。那人也不言语,只将身子向灯笼边靠了靠。

“哟,是您哪,您有事吩咐一声,何必亲自来呢。”牢头一眼看见赶紧赔着笑脸过来。

“你派来见我的人,我已经见到了。他说的话很有意思,我不能不来看看这位古东家。”

“您要进大牢?”牢头咧了咧嘴,露出为难的样子。

“少装蒜。古家人进去好几回了,你当我不知道?怎么,嫌我给的银子没有他们塞给你的多?”

“这是哪里话。只不过他们是犯人家属,进去探望也是名正言顺。可是您就……”牢头嘿嘿笑着。

“哼。这些够名正言顺了吧。”那人随手甩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抬脚便往里走。牢头怕被风刮走了,赶紧一把捞住,耳边还听那人说了句,“说到与古平原沾亲带故,他还是我大哥呢!”

沿着一条又破又脏的走廊走到底,向下的坡道斜斜通往一扇厚重的铁门。门一开便涌出一股浑浊的空气,混杂着尿骚腐臭熏人欲呕。

李钦一手捂着鼻子,连连挥手,站了一小会儿才皱着眉走进去。狱卒引他来到最里面的那间囚房,里面阴暗潮湿没有窗子,只有走廊里油灯一点,囚房的大部分都被黑暗笼罩,古平原身着囚衣,靠墙坐在光亮所及的地方,正在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有睁眼抬头,直到李钦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古平原,我说的没错吧,流犯就是流犯,你最后还不是到了监牢里等死。”

古平原闻言迅速地盯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投向地上,并没有说话。

李钦仿佛感到有些无趣,冲着狱卒和自己的下人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出去。随后他开门见山道:“听说你的那几个朋友帮你想了一招,可以晚死几天,叫什么临刑喊冤,还想让曾大人来审此案。这招确实不错,弄不好还真能起死回生。”

“你怎么知道的?”古平原眯起眼睛看着他。

“哈哈哈。水边说话有鱼听着,树旁说话有鸟听着,别以为只有古家肯花钱来打点狱卒。每次探监你们说的什么,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来告诉我了。”

“我花银子是为了保命,你又为了什么?”

“当然是要命了。我也想开了,叫你一声大哥也无所谓,反正既然你比我年长,那就该先走一步,就让我这个当弟弟的给你送终,也算兄弟一场。”

古平原深吸口气,缓缓挺直了腰板,紧盯着一栅之隔的李钦:“这么说,真的是你下的毒?”从案发之日起,他便只怀疑一个人,如今真的有了证实。

“不谈这个。”李钦诡谲地一笑,“万一隔墙有耳呢,像那边几个死囚,看样子是呼呼大睡,也保不齐就有醒着的。你想骗我一句话,好拉个人证去翻案,我可没那么傻。”

“你不承认也等于承认了。先派人毒杀亲生父母,再毒杀几十个无辜的人只为陷害我,你……”

“放屁!”李钦一声低吼,骤然激动起来,双手拉住木柱摇晃几下,“我没有杀爹娘,这都是你胡乱猜测的,再敢乱说一句,我让人扯下你的舌头。”

“是不是你干的,你我心知肚明,何况连证据都有了。”

“呵呵,想诈我吗,什么证据?”李钦狠狠瞪着古平原。

“毒药!你收买的人能听到我与家人的交谈,但是附耳而言就听不到了吧。刘黑塔去那处村庄弄到了一些毒盐,郎中说里面的毒药是乌头加上三分断肠草,与李万堂和他的太太所中的毒一模一样。这种配方极是少见,两个凶手铁定是同一个人。”

“什么?”李钦像打摆子一样发起抖来,他忽然想到王天贵自告奋勇去找人陷害古平原,当初用蒙汗药迷昏李万堂的主意也是此人出的,不过却都是征得了自己的同意。李钦连连退了几步,身子撞上墙壁,目瞪口呆地望着晃动的灯光。

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古平原疑惑地皱了皱眉,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真相却让他产生了一丝怀疑,毫无疑问,李钦是知情人,但他为什么却比自己得知毒药配方时还要震惊?

还没等古平原开口,李钦大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把先前的一切都彻底抛开。他重又站起身,像喝醉了酒般晃荡着脚步走过来,用手指着古平原,像是在念一句咒语,诅咒着古平原也迷惑着自己的心智。

“毒,是你下的!官府这样判,百姓也是这样觉得,这就是真的。”他咬着牙,眼中放出狂热的光,“所以,明日在法场上,你不许喊冤,要老老实实地等着那把刀砍掉你的脑袋。”

李钦的样子实在像是已经有些疯了,古平原一时发怔,竟没有出言反驳,只听他接着说道:“如果你贪生怕死,偏要喊出那一嗓子,那么我会帮你再找一个凶手出来顶罪。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李钦不怀好意地露齿一笑:“就是你的那个老相好,昔日的陈王妃,今日的漕帮大阿姐——白依梅!”

古平原这才真的动容,他没想到李钦会识破白依梅的身份,又惊又怒道:“你为什么把她扯进来!”

“因为她比你更适合当凶手。你想啊,她是长毛的伪王妃,是逆党,如今为了报复朝廷,在盐中下毒,毒害百姓,意图引起人心动荡,趁机带着盐场的几万盐丁一起谋反。这条线穿得多好,活脱脱是一桩谋反的大案,别说吴棠,就是曾国藩面对这桩大功劳只怕也要心动。”

“李钦!”古平原怒喝一声,“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知道为什么要害我,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托乔大人递的那份条陈?”这几日古平原在牢里苦思,明明已经占了上风,李钦却还要出此决绝手段,显然是知道对自己非常不利的消息,那么毫无疑问,事情就出在那份条陈上。“这是你我生意上的事儿,不要把旁人也牵连进来。”

李钦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牵不牵连就全看你的了。明日你若喊冤,我就把白依梅的身份透露给吴棠,我想他一定会欣然接受这个‘真凶’,毕竟比起白依梅这个谋逆犯来说,你只不过是小角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