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怡和洋行要让大淸亡国灭种,主意却是李钦出的(第5/13页)

谁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地跟着来到大门之外。薛师爷命人展开红纸,换下总督衙门大门两旁的楹联,这些人有的粗通文墨,有的读过几年私塾,只有鲍超大字不识一个,见众人都望着那副对子默然不语,他瞠目急道:“这写的什么,谁来念给老子听听。”

曾国荃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凝望良久,嘴角挂着一丝怒笑,对薛师爷道:“你去转告我大哥,就说做兄弟的没别的本事,既然吃香喝辣在一起,将来御赐蒸鹅的时候,我曾九一定陪着大哥一起吃。”说罢转身便走。他只顾愤然离去,可没瞧见街角处的一处茶店雅座中,苏紫轩主仆也正在注目这里,苏紫轩喃喃念道:“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曾国藩这是自明心迹,绝不肯反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就这么信任朝廷,相信朝廷不会卸磨杀驴?我不信,就算真是这样,我也不能就此罢手!”

“记得小姐说过,眼下大清朝,除了曾国藩之外,无人再有威望登高一呼,何况湘军只听他的命令。他既然不肯反,那咱们还有什么法子,总不能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吧?”

“我费了数年心血,为山九仞,不能功亏一篑。湘军的将领其实等于已经反了,只要再有一个适当的理由,让百姓也能站在湘军这边来反抗朝廷,这两股浪合在一处,由不得曾国藩不往前迈一步。”苏紫轩双眸晶亮,眼神如潭水般深邃,始终没有离开总督衙门的大门。

“大班先生,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在怡和洋行的上海总行门口,一个洋人手里拎着提箱,正在苦苦哀求。

背着手站在面前的同样也是个洋人,穿着打扮却气派得多,满脸的不屑之色,点手唤来一名仆人,接过一张船票丢在地上。

“怡和洋行是一等一的地方,只要一等一的人才,不需要你这种废物。”

“我只是运气不好,又遇到了一个运气比我还要不好的清国人,否则此刻我就已经能为公司赚到巨额的利润哪。”

“巨额利润?话倒是很好听,可惜你的话再多,也比不上一张花花绿绿的英镑。我只看见你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却看不到你曾经承诺过带给公司的利益。我再说一遍,我要的是能为怡和洋行赚钱的人,只会空口说白话的废物滚得越远越好。”被称为“大班”的洋人用厌恶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

洋人当街争吵并不多见,周围已经聚了一群看热闹的中国人,只可惜谁也听不懂这两人嘴里叽里咕噜的洋话。“理查德先生!”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几乎是踉跄过来,差点摔倒在地。

人群一阵喧哗,就见闯进来的这个人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脏得青一道紫一道,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分明是个叫花子。那“理查德”也是大大一愣,凝神看了几眼,忽然也大叫起来:“你、就是你……”说着也不管对方身上腌臜,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指着这叫花子的脸对大班道,“我说的人就是他,他是大清国最有名也最有钱的商人,是他答应了要分两淮盐场的股份给怡和洋行。他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

只可惜他的话换来的只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洋鬼子不是发疯了吧,我敢打赌就算搜遍这叫花子全身,也休想找出一枚铜板,他要是大财主,那老子岂不是皇帝了?”

理查德见众人不信,大班的脸上也挂着讥笑,他急了,冲着那叫花子道:“李东家,你说,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听他管乞丐叫东家,人们更是乐不可支,等着看这出好戏如何唱下去。

“理查德,你先告诉我,这位先生是谁?”那叫花子好一阵没开口,张口却是地道的洋文,一下子把周围的人都震住了,连那一脸倨傲的大班也惊异地拿下雪茄,上下打量着这个“叫花子”。

这个“叫花子”正是亡命出逃的李钦,自打记事儿起,他就没受过这么多的苦。为了怕被官府捕到,他不敢走大路,一味翻山越岭,带的干粮吃完了,没处买吃食便挖野菜根,生嚼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昏倒在野山窝里,差点没让狼给吞了。好容易走出深山,只得扮作乞丐,用烂泥糊了脸,一路不敢进客栈饭庄,饿了讨口吃的,困了在村边破庙里胡睡一觉,醒来便匆匆赶路。

就这么走了足有十多天,李钦只觉得如同身坠地狱,等到望见上海城墙时,他已是衣衫褴褛,活脱脱成了一个真正的乞丐。

但他此刻却提足了精神,一双眼紧紧地看着站在洋行前颐指气使的这名洋人,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这是约翰布雷德先生,从前是怡和洋行在东印度公司的首席代表,去年起,全权接手了怡和洋行在大清的全部生意。在我们英国商人中,他的话是最有分量的。”理查德双手向前张开,急切地恳求着,“李东家,因为你的食言,我就要被赶回国了,请你一定要为我做个证,把当初的事儿原原本本讲清楚。”

李钦没理会他后面的话,他盯着约翰大班半晌,忽然开口道:“这么说,怡和洋行的事儿是你说了算?”约翰大班“嗯”了一声,对他来说,中国人稀奇古怪的花样比印度人要多得多,他搞不懂眼前这个叫花子怎么会说英语,看样子理查德说的也不是假话,一个巨富商人又为何会沦落到街头乞食,这些他都还不明白,可是接下来,李钦的一个举动却让他耸然动容。

李钦探手入怀,从贴肉的地方摸出个肮脏的油纸包,如同捧着身家性命一般,一层层小心翼翼地拆开,从中拈出一张盖着户部紫泥大印的文书,在约翰大班眼前抖了一抖。

“这张纸如今我已经用不到了,但是我可以签一份文书,将它转给怡和洋行。这只怕是你从未做过的一笔大买卖,按我说的做,你会变得比英国女王还要富有。”

约翰大班眯缝着眼睛看着对面这个年轻人,眼里慢慢放出光来。他对理查德道:“把那张船票撕了吧,从今天起,由你来招待这位李先生,他是我们洋行最尊贵的客人,不能有丝毫怠慢,懂了吗?”

理查德一怔,随即狂喜地连连点头,对李钦道:“李东家,请您跟我来吧。”

李钦这时长长出了一口气,对理查德的话恍若未闻,而是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向着那看不见的江宁城定定地望着,那是他折戟沉沙之地,用洋人的话说,这是他的“滑铁卢”。他眼中全是决绝的恨意,喃喃道:“古平原,我可不会等十年,就算把这大清国一把火烧了,我也要看着你化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