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倒一堵墙,便多了一条路(第5/10页)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是乔鹤年凭借陈永清将洋枪卖给浙江淮军的这层关系,搭上了李鸿章这条船。他又从中联络,说动了程学启一起投奔李鸿章。
乔鹤年这份见面礼送得可太大了,李鸿章的淮军正是有兵无将之时,缺的就是一员统兵大将。程学启这一来,对李鸿章而言不亚于曹操得了张辽,刘备有了赵云,登时大喜,自然对乔鹤年委以重用。
袁甲三得知真相气恼不已,安徽归两江总督管辖,他原本要向曾国藩告上一状,结果有人劝他,说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你到老师那里去告学生,岂不是自讨苦吃。袁甲三无奈,只得窝窝囊囊地咽下这口气。
乔鹤年也知道古平原闹家务分不开身,所以办这件事,事先并没和他商量,只是通过郝师爷隐隐透了点风给他。事情办成了,乔鹤年要到浙江走马上任,古平原赶来送行,酒筵上对乔鹤年离开安徽不胜惋惜。
乔鹤年却说:“平原兄,咱们都是读书人,应该听过‘良禽择木而栖’,我到
安徽已经两年多了,对这位袁巡抚也算是知之甚深,此人别看是一方大吏,实则庸碌无为,因人成事,能保禄位已是上吉,想要再进一步是万万不能。我跟着他,最好的结果不过位至监司,连个红顶子都混不上,岂是大丈夫之志。”
“袁巡抚不可靠,那李巡抚就准保可恃?”古平原总觉得袁甲三待乔鹤年不薄,此举有些过河拆桥,不知不觉刺了他一句。
“李鸿章大人是人中龙凤,岂是袁甲三可比。”乔鹤年淡淡回了句。
古平原为之哑然,乔鹤年见他有不以为然之意,放缓了语气道:“我讲一件事权当下酒,你一听就知道李大人的为人做事的本事了。”
李鸿章自从招募了淮军,便在江浙一带用兵,所立大功便是收复苏州、无锡,这都是海内膏腴之地,李鸿章兵精粮足,按说接下来打常州是易如反掌之事,可他把常州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就是迟迟不发兵,朝廷催得急了,大营就拔起前移几十丈,谁都看得出他是在拖延时间,可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
后来还是李鸿章自己向几个亲信幕僚吐露,自己之所以不攻下常州,是因为常州一下,朝廷必定立刻下旨命淮军去江南大营,助正在围攻江宁的曾国荃一臂之力。李鸿章与曾氏弟兄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对曾家这位“九爷”的脾气了如指掌,曾国荃心狠手辣外加性高气傲,一心想要独自捣破长毛老巢,立下这个不世奇功,无论是谁想去和他争这个功劳,都必定被曾国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李鸿章心里有数,常州一下,朝旨命自己驰援江宁,若是不去,便是抗旨不遵,去了,便得罪了曾氏弟兄,变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故此,李鸿章才在常州城外磨功夫,明明是旦夕可下,却非要日复一日地等下去。
“这位李大人的心思如何?”乔鹤年讲完了,举杯一饮,“为官者,一向是做事容易做人难。像李巡抚这样办事,连消带打,连一向桀骜的曾国荃都要领他的情,将来何愁不红极万方。”顿了顿又道,“《孙子兵法》有云,‘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我改一个字,‘随其上者得其中,随其中者得其下。’跟着李巡抚这样的上官,日后自然前程远大,若是跟着袁巡抚嘛,他自己就官运平平,从者又怎能直上青云?”
一席话说得古平原无言以对,论理乔鹤年说得一点没错,可古平原与他是老相识,在山西时,是古平原照应他;在徽州时,二人联手做了不少事;现在乔鹤年要去浙江了,古平原忽然发现,乔鹤年这几年真是变了不少,从一个不识时务的戆书生摇身变为官场中的一员能吏,人情世故侃侃而谈,竟比古平原还要熟透三分。
“当官,做人。”古平原一时辨不清心中滋味,唯有端起酒来,“祝乔大人到了浙江之后大展宏图,早日加官晋爵。”送走了乔鹤年之后不久,又传来曾氏弟兄收复江宁的消息。长毛作乱已经十年之久,从南到北,民不聊生,商路断绝,何谈商机,所以太平天国覆灭对于商人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古平原不是钱眼里翻跟斗的商人,他熟读史书,知道王朝兴灭之时,往往有很多独门生意门路,瞅准了就是发大财的机会。
古平原正打算派人往江浙一带探探路子,洞庭商帮的主事陈七台此时专程来拜。因为古平原将洋商买茶的生意交了一半给洞庭商帮,陈七台这才发现自己错把杨六郎当了潘仁美,感愧之下,二人已经在胡老太爷的天寿园当场结拜,成了把兄弟。此番见面,自然更是亲热,古平原一见他红光满面,就知道有好事情。
“贤弟,这次真是多谢你。”陈七台这声道谢发自肺腑,却把古平原弄愣了。
原来洞庭商帮的肇基之地—洞庭东山—被长毛盘踞已久,当初李秀成就是由此发兵,借着百年不遇的冰冻太湖,履冰而来,破了湖州,生擒湖州团练使赵景贤。
“赵景贤后来死于贼手,这个人在江浙一带太有名了,深得百姓爱戴。他一死,就有人迁怒于我洞庭商帮,说是我们通匪,将东山献与长毛作为据点。这是天大的冤枉。”
陈七台这个人一向看不惯长毛装神弄鬼那一套,但是也不能和他们翻脸,怕的是洞庭商帮的根本—碧螺春的极品茶园特别是那株祖树都在东山上,万一惹翻了长毛,一把火烧起来,洞庭商帮从此就可就毁了。
陈七台就这么与其虚与委蛇,直到江宁克复,长毛覆灭,本来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有人旧事重提,要为赵景贤报仇,追究洞庭商帮勾结长毛的谋逆大罪。陈七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也不由得暗暗心惊,长毛驻扎在洞庭东山是万人皆知的事儿,他们的头目就拿洞庭商帮会馆作为指挥之地,这是万万赖不掉的,真要是追究起来,祸事可就大了。
谁知道事情却很快又有了转机,乔鹤年到浙江之后,很快派人联络了陈七台,说是已经在李鸿章那里为洞庭商帮做了疏通,因为之前洞庭商帮把那一大批军械卖给了淮军,对李鸿章是一大助力,可以据此上报朝廷,不仅无罪,而且助顺平逆有功,搞不好还能得到朝廷的褒奖。
只不过乔鹤年信里也说了,事在人为,而人要用银子搞定,李鸿章手下的幕僚、师爷、书办个个都需要用钱来打点,有一道关口打不通,就可能前功尽弃。为此陈七台带了十万两银子连夜赶到杭州。
“要说乔大人真是好官。”陈七台赞不绝口,因为他给乔鹤年也带了一万两银子,乔鹤年不仅不要,而且亲自带陈七台去各个衙门拜望,帮他开出一张礼单,打点得面面俱到,最后十万两银子花得精光,事情当然也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