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出价不高,也能成交(第5/14页)
这是他有所不知。鲍超这个人起初就是马前卒,后来因为勇猛被曾国藩拔于阵前,官越当越大,却仍喜欢与士兵打成一片,要不然也不会得那么多人出死力为他打仗。鲍超喜欢喝酒赌钱,而且特别护短。别人吃空饷是往自己腰包里揣,鲍超则是为了替手下弟兄多赚一份银子。他在湖南当总兵时,手下本来应该有八营官兵,他却只招四营,明着和弟兄们说:“打仗就是拼命,真敢拼命一个顶俩。八营兵能打胜仗,四营兵也能,到时候无论是饷银还是赏赐,人人拿双份。”
有了这句话,自然是人人争先效命。好笑的是,他吃这么多空饷,把长毛都唬住了。有一次正面对敌,长毛侦得鲍超只带了四营兵,认为他一定是命另外四营从后包抄,于是分出一半人马防备后路,结果因为兵力分散,反被鲍超率军各个击破,轻松得了一场大胜。
鲍超不识字,在官场笑话一向很多,古平原却不敢不敬,立时要下跪参拜。鲍超一把扶住他:“哪个要你拜,你看看……”他向身后一指,“这些都是军中兄
弟,论品阶和我差着十级八级,要是跪来跪去,这钱还有法子赌吗?”身边这帮当兵的听了这话,个个面露微笑,鲍超真的是没有半分架子,他又对古平原道:“这位东家,你放心好了。腰刀、银票、黄马褂,保证一样不少交给邓老弟的家人。谁要是敢吃黑,我鲍超就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出了水师大营,古平原这才吁了口气:“几年了,总算是把这件心头事了了。”他见常玉儿面色苍白,心疼地说,“我就说那营中不是女人去的地方吧,可
是吓着你了。”
常玉儿摇摇头:“可能是江边风大,我有些不舒服。”
“那赶紧回城吧。我明天去镇江,是去漕帮拜会江泰帮主,你就不要跟着往返了。留在茶庄好生歇息。”
“嗯。”常玉儿答应着又问道,“古大哥,你是不是还要去看望婆婆和弟妹?”
“那是自然,岂有过门不入之理。”
常玉儿默默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我这几天做了一双千层底的布鞋,特意用了莱州的厚布,你带去。临来时,我发现婆婆礼佛的大殿里寒气很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要留心身子。”
古平原接过那双布鞋,感激地看着妻子,常玉儿有些为难地说:“别告诉婆婆是我做的,要不然她就不穿了。”
此时江边明月初升,月白人静,只听得江涛拍岸,寒鸦声声。古平原拉着妻子的手,望着天边那亘古不变的玉轮,感慨道:“玉儿,我从当年进京赶考,到后来逃入关中,走蒙古、赴陕西、回徽州,一路波折,几无闲暇,好几次差点把命丢了,更别提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了。有时我也想,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入京,安心做个田农不是更好。”
在波澜壮阔的潮声中,常玉儿静静地望着丈夫,听着他的话。
“但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或许老天爷安排我吃这么多苦,走这么长的路,就是为了让我遇到你,娶你做我的妻子。哪怕只为这一件事,我吃的苦、遭的罪就都值得。”
常玉儿依偎着古平原,将身子贴紧他,秀美的面庞埋入丈夫的怀中,轻轻抽泣着。古平原轻抚着妻子的头发,隐约听她喃喃道:“我也一样,只要能在你身边,吃什么苦都不怕的。”
“我不懂,为什么一定要请文祥来。他一来,我的话就不见得灵了。”踏上恭王府的台阶,宝鋆皱着眉头对身边的李万堂说。宝鋆虽然与恭王私交甚笃,但他心里明白,在恭王心中,自己顶多是东方朔一类的人物,而文祥却是魏征。
“这是何等大事,即便宝大人与恭王爷交情莫逆,王爷又岂能凭大人一言而决,自然要征询其他重臣意见。”李万堂含笑道,“文大人深得王爷器重,他在场
说上一句话,再加上宝大人敲敲边鼓,恐怕不难说动王爷。”
“他会帮你?”宝鋆帮李万堂是看在银子份儿上,而文祥此人之所以得恭王器重,就是因为一秉大公,当然不会拿李万堂的钱。
“大人放心。只要文大人肯讲道理,今天就一定会帮我说话。”
李万堂前几日宴请户部徐书办,花了五万两,换得徐书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六部是朝廷的机务之地,书办间有自己的圈子,彼此互通有无,那消息绝非饭馆茶楼间可得。
像这一次,徐书办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形,详细说予了李万堂:对于这一次的报销军费,六部书办憋着劲儿打算大发一笔,已经订了攻守同盟,底价就是徐书办说的那“一成”,也就是四千万两银子。据说有人已经据此造了册,将这笔天价部费如何去分,一五一十写在上面,就等银子到手,各归其主了。徐书办另外又告诉李万堂,书办们对于湘军的“家底”也预先摸了摸,知道硬要四千万两银子,很难一下子到手,于是打算鼓动堂官奏请圣裁,将报销一事分年核销,每一年处理之前两年半的报销,这样分四年做完此事,每年可得一千万两的好处,若是谈得拢,还要加上一定的利息,谈不拢,就把这些利息扣掉,权当是湘军讲掉的“斤头”。
李万堂听得心中不住冷笑,曾国藩的态度也很清楚,这笔部费最多不能超过一千万两,这是湘军的底价,照这么看,两方所望均是甚奢,即便与能做主的人坐下来细谈,也绝不可能谈下来。至此李万堂算是死了从正路上去谈判的心。
那么就要另辟蹊径。看在五万两的份儿上,徐书办算是出卖了同僚,他给李万堂划了一条策:别看报销军费是六部的事儿,可是要想办妥此事,就要跳出六部,从上面找一个可以一言九鼎的人,像如来降伏孙猴儿那样,出其不意地一掌压下来,让六部书办连另打主意的时间都没有,事情才有可能成功。
这与李万堂的看法不谋而合,然而如何能打动这个“上面”,才是事情的根本所在,为此他又向徐书办请教。徐书办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是将自己知道的朝廷里对于湘军的种种意见甚至是流言蜚语一五一十讲了出来。也正是在这些话中,李万堂忽有妙悟,随即便找上了军机大臣宝鋆。
军机大臣按雍正朝定例,一共六个人,可不知为何,只要六人齐备,不到半年必有人家中出事,不是本人病故,就是奏报丁忧,久而久之传出“军机忌满”这样的话。也就是为了这个忌讳,所以从道光朝起,军机大臣就鲜满六人,总是以五人为佳,其中领班的自然是秉国亲王,余下两满两汉四位大臣。
天下大政莫不出于军机处,做到军机大臣真正是位极人臣,然而宝鋆一听李万堂的来意,不由得也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