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出价不高,也能成交(第6/14页)
“这事儿我可不成,所谓‘主意’乃主人之意,我做不了主。”他连连摆手。
当然,宝鋆是李万堂拿银子喂饱了的,口说不成,但是事情一定要帮忙。李万堂请他安排一个恭王在府的日子,带自己去拜会王爷,而且特意指明要将同为军机大臣的文祥一并请到。
文祥与宝鋆前后脚,等进了王爷的西花厅,正在候着的宝鋆与他熟不拘礼,李万堂自然要上前请安,文祥一皱眉,不知道这位“李半城”为什么也会出现在王爷府中。
随后而出的恭亲王与他有一样的疑问。这个李万堂花样极多,从伪逆书到万茶大会,他弄出来的事儿,每一次不是震动朝廷就是轰动京华。这一年来,他到两淮去经营盐场,如今忽然返京,又特意到王府请见,不问可知,一定是有什么要事。
果然,李万堂第一句话就让厅中几个人心头一跳。
“王爷,两位大人,下官日夜兼程从江南返回,为的是向王爷报警。”
“有何警讯?”恭亲王脱口而出,随即自己又觉得好笑。江南刚刚平了长毛,各地驻军与兵部之间日日有快马传递邸报文书,江南如果出了大事,自己不出三天就知道了,何用一个商人来报警。
李万堂目光向上扫了一眼,从恭王微带不屑的面容就知道自己的话没有引起重视。他不慌不忙地道:“王爷,下官所料不差的话,这几日江南来的奏折文书恐怕都是上报地方安靖,官军正在清剿余匪,而余匪已不足为患吧?”
恭亲王笑而不语,李万堂下一句话却让他笑容顿敛。
“可惜这些奏报只能说说江南如今表面如何,至于私底下的万丈波澜,借地方官十个胆子恐怕也不敢行之于文奏报朝廷。”
“万丈波澜?李道台,江南刚刚肃清匪患,你又何必危言耸听。”文祥在一旁有些听不惯李万堂的夸张言辞。
“呵呵,文大人此言差矣。”李万堂知道,今天要是不能说服文祥,也就无法让恭亲王动心,事情就真的不可为了。而眼前这个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从英法联军攻进北京城到与两宫联手擒拿肃顺等顾命大臣,文祥历经其事都能安然处之,是朝野上下公认的国之干城,想要打动他,光凭惊人之语不行,还要有真凭实据。
“文大人莫非以为,我说的万丈波澜指的是长毛余孽那帮跳梁小丑?”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诚如大人所言,江南匪患已然肃清,长毛余孽苟延残喘,哪还有本事兴风作浪。”李万堂慢慢说着,忽然扬头道,“下官只是个生意人,不懂史
事,文大人熟读史书,有件事还望大人指教。”
这个场合说出的话,自然都意有所指,文祥注目李万堂,点点头道:“你说说看。”
“唐末黄巢作乱,唐帝为了平灭乱军,优容各地节度使,以致藩镇拥兵自重,后来黄巢兵败,唐朝可因此保住天下?”
文祥听后紧盯了李万堂一眼,并没有立时答话。
李万堂又问:“后周定都开封,时逢契丹犯边,特命大将赵匡胤御敌,后周可因此保住了天下?明末洪承畴击溃李自成后,官受蓟辽总督,节制一关三省四镇,专为对抗我朝太祖皇帝,明朝可因此保住了天下?”
听不懂李万堂这一连三问的人,是没资格进到恭王府西花厅的。李万堂问完了,不看文祥,而是举目注视上坐的恭亲王。
恭王面上丝毫不见动容,心里却是骇异。李万堂说的都是史实,然而字字句句都指向曾国藩的湘军,这胆子未免太大了。
这些日子以来,恭王日夜担心的就是对湘军的安排。上次慈禧太后召见,言语中明明已然对曾国藩有了极大的猜疑之心。臣子权重,主少国疑,最后没有不出事的,历史上屡见不鲜。自己是军机首辅,秉国亲王,不管是闹一出“朱元璋炮打庆功楼”还是“跋扈将军毒死汉始帝”,自己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非成大清朝千古罪人不可。
为此他几番与文祥密谈,却都不得要领。自古以来,对付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大臣,要么是剪除,要么是荣养。湘军刚刚立下大功,曾国藩本人又是翰林前辈,受天下士人敬仰,倘若无凭无据便以“莫须有”将他治罪,根本没法收场,今后绝不会再有人心甘情愿为朝廷卖命。文祥说得最透彻:“除非曾氏弟兄真的扯旗造反,否则朝廷动他,就等于是绝了自家的后路。”
那么就只剩下“荣养”一途,这一招本朝就曾经使过。世祖皇帝入关之后,担心那些八旗旗主仗着功高,在关内不听号令,于是个个封了王爷,让其到奉天将养身子,每年国库采人参的一半银子用来给这些王爷花用。这就是以富贵羁縻之策,也正是文祥极力赞同的对策。
要真是如此,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偏偏慈禧太后就是不肯吐口给曾国藩封王爵,弄得恭亲王进退两难,后来索性将此事搁置,“哪里会一时半刻就造反了。”
他这样想,不料今日李万堂来到王府,张口就冲着湘军而来,“难不成他在南边听到了什么风声?”恭王一念及此,暗自心惊,向着文祥递了个眼色。
文祥会意,徐徐道:“李道台,你旁敲侧击,无非是以藩镇来比湘军,以赵匡胤来比曾国藩,这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难道你今日惊动王爷,就是来说这些无根无梢的话?真是笑话。”说着把脸一沉,“曾大人百战功高,你就以为朝廷必
然忌他功高震主,枉自揣摩,希图以此立功,这岂是大臣正色立国之言!”
李万堂一愕,随即轻轻摇头笑道:“我听人说文大人是我朝第一老成谋国之人,没想到却也是误国庸臣。”
一语既出,文祥、宝鋆齐齐脸上变色,恭王一向倚重文祥,更是怒道:“大胆,你不过是一介商人,借着朝廷捐官得了四品职衔,就敢这么诽谤大臣,轻蔑军机,来人……”
“王爷且慢动怒。”李万堂直视恭王,“王爷莫非真以为湘军不会反?”
文祥在旁道:“湘军会不会反且待另论,就算真的要反,你亦不得与闻。”
这是一针见血的话,李万堂虽然横跨官商两途,但是毕竟官衔不高,又与湘军素无瓜葛,到江南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即便湘军真的要谋反,此等大事又岂会让李万堂知道。
“此言差矣。湘军并非反在江南,而是反在京城。”李万堂寸步不让,说了这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之后,紧接着从衣袋中拿出一本册子,先是递给宝鋆,然后又由宝鋆呈给王爷。
“这又是何物?”恭王先不打开,他还记得那本让他在朝堂上丢尽颜面的伪逆书,当初也是李万堂进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