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出价不高,也能成交(第9/14页)
“不只有二,还有三。”古平原知道对了路,放开胆子续道,“自从长毛占据江宁,祸乱江南,将一条运河硬生生分开,以至于南北水道再次断绝,贵帮依运河为生,生计自然受影响。如今曾大人克复江宁,运河再次畅通,贵帮重兴指日可待,想必罗祖在天有灵也会欣慰,所以我为他老人家上第二炷香,以告神灵。”
这句话说出来,便有些“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味道,是将自己看作漕帮的自家人,按说江泰更应心感,然而他不但没有,反倒拧了拧眉。古平原是投石问路,一眼不错地留心着,见江泰仿佛满怀心事,知道自己先前听来的消息九成是真,又道:“罗祖大才盘盘,手创漕帮兴旺百年,谁曾想长毛作孽连累了帮中兄弟,好在江帮主亦是两江人杰,我今天来想与帮主谈一桩生意,生意若是谈成,不止帮中兄弟的生计有望,两江百姓更要感谢漕帮。我上这第三炷香,便是希望罗祖保佑,让这笔生意能够顺顺当当地谈成。”
江泰感兴趣的也正是这一点,问道:“听说古东家做的是茶叶生意,天下第一的兰雪茶便是你家所产,莫非说的这桩买卖也与茶叶有关。”
漕帮真是第一大帮,想不到自己只是报了个名字,人家立时就知道了自家的底细,古平原暗暗留神,知道在这儿轻易说不得一句含糊话,不然人家一听便知,那就再也办不成事了。
“实不相瞒,我这次是来替两江总督曾大人跑趟买卖。”
“喔。”江泰一双眼睛睁大了,显得很重视其事。
于是古平原将江南缺粮,曾国藩托自己备办三十万石粮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连从粮铺伙计那儿听来的粮价也如实说出。
江泰不愧是一帮老大,三十万石粮食的数目并未让其动容,他沉吟一会儿开口道:“古东家,我忝为一帮老大,市面上的消息倒也算灵光,如今江南市面上存粮不足五万石,你却一张口就要三十万石,那堆起来是一座山啊。你又说百姓只能拿出五两一石的价儿,可市面上的粮价是十两一石。若是从山陕、两湖运粮,水脚车马加上人力损耗,至少要卖十五两。这其中的差价,又从何而来?”
“我知道难,曾总督也知道难,所以有人指点我来找江帮主,告诉我说,江南若是还有人能弄到这三十万石粮食,那就非漕帮龙头不可。”古平原的这句奉承也是事先想好的,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见江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赶紧趁热打铁,“我知道贵帮上下一百二十八帮半,经年累月运送漕粮,南至杭州,北到通州,与运河两侧的几百家粮铺都有交情。江帮主若肯说句话,让这些粮铺扫扫仓底,三十万石粮食那不就有了嘛。”
江泰听了微笑不语,古平原在座中拱拱手:“既然粮食有了,那就要谈粮价。不是我存心压价。一则贵帮自己就有粮船,不比外地客商要起旱要雇船,这就省了一大笔费用;二来粮店离码头都不远,搬运时几乎没有损耗;再者我问过曾大人,他愿意腾出兵营来储放粮食,就又免了粮栈的费用。最后就是……”古平原冲着江泰抱歉地笑了笑,“贵帮能拿到的粮食,成色想来都不会好,粮价自然应该大大打个折扣。这样算下来,我想贵帮的粮食便卖到五两,也是大有赚头。”
运河两侧的粮店其实都与漕帮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多掌柜就是漕帮中人,开粮铺的钱也是漕帮出的。漕帮在运粮的时候各种偷漏的手段花样百出,有所谓“淋尖、踢斗、竹漏子”等,像“竹漏子”,就是一截前端削尖的中空竹管,漕帮上下船扛粮袋,把竹管往粮袋上一扎,另一头伸到袖口中,那儿缝着一只口袋,等把一条晃晃悠悠的跳板走完了,口袋也装满了。
一艘粮船运下来,少说也有上百斤的克扣,历年所积都就近存放在沿河粮铺,然后由粮铺视行情高低卖出,再与漕帮结算清楚。说白了,这些粮食都是没花本钱得来,古平原所谓“成色不好”,就是不好意思明指此事。
自从长毛乱起,运河水道处处设卡,漕粮是长毛必抢之物,没有十足的把握,两江自藩司以下,各地的粮道、州县,谁也不敢轻提运粮之事,宁可担待“迟滞”的处分,顶多是降级罚俸。若是粮船被长毛劫了,那少说也要革职,搞不好还要以“耽虑失察,助叛为患”的罪名革职充军,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做官的要诀,其中一条就是“与其做而悔,不如不做而悔”。所以军兴以来,漕运实际上处在一个半停滞的局面。无粮可运,自然也就没有油水可捞,连正常的水脚运费都少了许多,漕帮弟兄也是要吃饭养家的,江泰见此情形,便吩咐各家粮铺,要细水长流,不可将手头存粮卖得太多,以免漕帮日后无以为继。
这样一来,漕帮粮铺的存粮确实够古平原说的数目,但这是漕帮看家保命粮,江泰这些日子盘算的就是如何卖出一个大价钱,好用来安置帮中老少。听古平原这么一说,愕然后摇头笑道:“古东家,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响。明明一笔可以赚大钱的生意,却要我赔本卖出,是不是欺我漕帮不懂生意啊?”
“古某岂敢。”事情谈到这一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成与不成就看下面的说法。说动了江泰,万事大吉,说不动江泰,则万事休矣。古平原面色郑重,在座中拱了拱手,“我是生意人,您是江湖人,不过既然都是在外跑跑,请问江帮主,是不是名声最重要?”
江泰一哂:“那是自然,这何消说得。”
“既然如此,那生意人和江湖人就都是一样的,都要创个牌子出来,打响了名声,多大的生意也做得,多深的江湖也去得。若是坏了名声,人人与你作对,生意做不成,江湖也跑不成。”
“古东家,你到底想说什么?”江泰有些不耐烦道。
古平原不慌不忙道:“敢问一句,依江帮主看,漕帮如今的名声怎样?”
“这……”自家的事情自家知,江泰红了红脸,一时没有开口。
“家母如今就在金山寺礼佛,我又刚去了一趟江宁,从镇江和江宁两个地方都听了些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这是揭人疮疤,古平原尽量把声音放得和缓些,“很多人都说,江浙内河一带,长亘七百余里,凡商民船只经过,漕帮弟兄小则讹诈钱文,大则肆行抢夺。其讹诈之法:或将空置漕船横截河中,往来船只非给钱不能放行,名曰‘买渡钱’;或择河道浅窄之处,两船直长并泊,使南北船只俱不能行,必积至千百号之多,阻滞至三四日之久,然后有漕帮弟兄向各船收取银钱,方才放行,名曰‘排帮钱’。又有所谓‘捉船拨米’,如遇商船,漕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