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大的人情带来天大的生意(第3/11页)

“不错,乔大人说得有理。捉贼捉赃,捉奸拿双,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是单凭格物推断,那难以服人。”郝师爷办老了刑名案子的人,一听就频频点头。

“吃不到羊反落一身骚,可不值啊。”乔鹤年劝道。

“唔。”古平原想了想,眼下确实拿李钦没辙,“那该怎么办?”

“我方才不是说了嘛,雪里埋尸—日后自明,按你所说,这大堤总有垮塌的一天,到时候什么话都不必说,曾总督自然明白。”

古平原听了默然不语,乔鹤年说的确实是万无一失的法子,可是他眼前不断出现海塘垮塌,大水冲进村落,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此后十数日,古平原都没睡好觉,不时从梦中惊醒。

“玉儿,你说我该不该向曾总督将此事和盘托出呢,哪怕被人家骂我是嫉妒,大不了求得总督许可,我再出钱出工,把李钦修过的海塘重新翻修一遍。”这一天古平原得到乔鹤年送的信儿,知道曾国藩昨天夜里已经回到江宁,打算立刻去求见,但是心中却委决不下。

常玉儿温柔地笑了笑:“外面的事儿一向都是你做主,你决定的事儿我什么时候不同意啦。”

“这是一件很大的事儿,连拆带建,用的银子更不是一笔小数目,咱们古家这一年赚的钱,恐怕都要赔累进去。”

“是你说的,银子铜钿花得完,人情却赚不完。其实你还有一句话没说吧。”

古平原点点头:“人情就是生意,天大的人情就会带来天大的生意。银子不过一时之利,人情却是一世之利,做大生意就要把眼光放长远,要赚一世的利。”

“既然如此,那你还来问我做什么?”常玉儿为丈夫系了系腰间的丝绦,又亲手为他穿上双梁缎鞋,起身看了看,吩咐丫鬟拿过一件玄色实地纱的马甲,罩在细夏布长衫外。古平原感激地望着妻子,再看看镜中的自己,心情忽然大好起来,一扫连日来的阴郁,笑道:“你这可把我打扮成了富家公子了。”

“这江宁是六朝金陵,往来都是非富即贵,你在这儿做生意,不能像在徽州那样穿布衫布鞋,要有大商人的样子。不然人家以为你实力不济,本来想谈十万两银子的生意,立时就打了对折。”常玉儿见丈夫惊讶地望着自己,抿嘴一笑,“我是听彭掌柜说的,他久居江南,说的话应该有几分道理。”

“玉儿,你真是事事留心,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别掉书袋了,早些去总督衙门办事吧。”常玉儿见丫鬟在旁偷笑,大是不好意思,轻轻推了一下丈夫。

古平原在总督衙门前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等到那些坐着四抬和八抬大轿的监司道员挨个求见已毕,门上才告诉古平原,说是曾总督正在书房等见。

在书房接见说明曾国藩很看重古平原,并不全然以公事视之。古平原来到书房,这才发现房中另有他人,正在与曾国藩闲坐品茗的正是李万堂父子。

“古东家,来,来。可能闻得出这是什么茶?”一见面,曾国藩便笑容满面,招了招手。

古平原已经从门前众官员的议论中得知,洪天贵福被逮,而且验明正身即刻枭首示众,祸患已除,难怪曾国藩心情很好。

“恭喜大人又为朝廷立此大功。”古平原先贺了喜,他一进屋就已经闻了出来,笑道,“这茶考不倒我,是我安徽出的兰雪茶。”

“也是你古东家的天下第一茶。”曾国藩含笑道,“听说内务府已经将此茶列为贡茶,不枉天下第一之名。”

这是安德海的功劳,他在兰雪茶上所占的股总算没有白拿。本来要成贡茶,至少也得给内务府几位大臣和司官书办打点十万八万的银两,安德海一开口,这些花费全免。

这“天下第一茶”在此间提起来颇为尴尬,李家十拿九稳的财源,如今成了古平原的聚宝盆,然而李家父子中也只有李钦狠狠瞪了古平原一眼,李万堂却是浑若未闻,只是安坐品茗,笑道:“天下第一的妙处就在这三转六层的茶香,不知大人可品出几层?”

“呵呵,本督于此道不精,只知茶如君子当亲近,酒是小人需远离。至于茶香分几层,实在是问倒我了。”

“大人得其意而忘其形,这才是真茶道,下官万不能及。”李万堂恭维道。

曾国藩笑着点点头,让古平原坐了,然后开口道:“古东家,本督本来就要差人去请你,正好你来了,有件事要当着你和李东家说一说。”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保案:“军费报销与购买粮食的事情,都是大功一件,可惜一个涉及六部,另一个涉及漕督衙门,所以本督只能心领了。不过海塘一案,却是二位东家为地方上做的好事,于国于民都大有好处,我已然让文案上写了奏请朝廷表彰的文书。李道台,我打算保你任两淮盐运使,如此事权专一,你大可放手去做,为国家多增盐税,亦是两江之福。”

两淮盐运使是两淮最炙手可热的缺分,直接管着两淮七十二家盐场的税务,是当年扬州盐商最要与之打交道的官员,以至于历任两淮盐运使宦囊所积,都是富可敌国。这个官儿在道光之前是非皇亲国戚不能担当的,此后随着陶澍改革盐法,扬州盐商纷纷破产,盐税收缴不上来,两淮盐运使一下子成了吃力不讨好的缺分,所以空悬了多年。

李万堂做梦也没想到曾国藩会将这个缺放给自己。这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既掌盐务又管盐税的天大好事,当年扬州盐商盛极一时,也不敢做此想。这颗官印到手,李万堂在“盐”这门生意上,就真的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了。

他一向是沉稳淡定,闻听此讯却也难自抑,面露喜色地向曾国藩行礼致谢。

一旁的薛福成佩服地看了一眼曾国藩,保案是他拟的,为了给李万堂什么酬庸,他曾大伤脑筋,后来还是曾国藩一言而决:“要给就给他最想要的,这样他才能从心里往外感激,也能死心塌地为我办事。”

曾国藩真的是看准了李万堂的心事,用惠而不费的一个实缺就让“李半城”心满意足,而又将这个手眼通天的生意人正式纳入了两江的属官之列,今后再找他办什么事,那就可以不必客气直接下令。

李万堂稳了稳心神,看了一眼也是满脸兴奋之色的李钦,忽然忆起一件事,脸色登时大变,不仅笑容消失无踪,眉宇间立时浮现出懊悔的神情。

李万堂的表情变化实在太过明显,屋中人都看了出来,却都是一头雾水,连精明如曾国藩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说李万堂意犹未尽?这是绝不会有的事儿。曾国藩与薛福成对视一眼,俱都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