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李东家,我和你签这契约!(第5/11页)
李万堂与苏紫轩细细商议之后,决定利用王天贵的“贪”来使出一套连环计。首先由苏紫轩说动王天贵,用的是一套截然相反的说法。让王天贵唆使李钦在沿海筑起“竹笼塘”,待将来海塘崩溃淹了盐田盐场,王天贵就可以顺理成章去找李万堂谈判,要求将盐场和盐田对换。
苏紫轩从设计这种海塘开始,目的就是为了让它看上去坚固耐用,实则可以轻易破坏,并不留痕迹。她让白依梅派了十几个漕帮中水性特别好的弟兄,潜入海中将“竹笼塘”的竹片篾片割断,飓风一至,碎石垒成而又没有泥灰相黏的海塘,当然应声而倒。
王天贵打着这个旗号顺利将盐店弄到手,满心以为要大发利市,结果恰恰中了苏、李二人的“请君入瓮”之计。李万堂虽然按量供应盐店,却另外雇人将盐场的产量提高了三成,同时加上往昔的存盐,全都暗中交给苏紫轩,再由白依梅发动漕帮“通海帮”的全体弟兄,在两江三省大大小小的乡村城镇,以极低的价儿向外发卖。
盐是大清严令管制的货物,“私盐”无论是贩卖还是私买,都要受到重罚。老百姓相沿已久,已经习惯成自然,绝不会把自家从盐贩子手里买盐的事情宣之于口,王天贵对此当然一无所知。他店铺里的盐一降再降,却还是比私盐的价儿差了一大截,自然无人问津。其实时日长了,必然是纸包不住火,奈何李万堂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速战速决,一个月之内就让王天贵弃子认输。
至于说到两淮盐运使这个官儿,李万堂当初与苏紫轩定计时,真没想到曾国藩会给自己这么大的酬庸,等到想起海塘早晚要出事儿,这个官儿不过是镜花水月,他也不免觉得心疼,可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再说木已成舟,也就撂开了手。而苏紫轩提的那个要求,李万堂已经通过管户部的军机大臣宝鋆,顺利地为她做到了。
“现在你听明白了吧。苏紫轩操纵棋局,李家和王天贵,还有漕帮都是她的棋子。本来我只下棋,从不亲身入局,可是这一次苏紫轩明白见告,李家帮她赢了这局棋,就可以独占两淮盐场的经营。大利所趋,所以我答应了。”
“原来、原来这都是你们设好的套儿,王天贵来骗我的那套说辞,是苏紫轩编的喽?”李钦又惊又怒。
“不!是我告诉她的。知子莫如父嘛。”
李钦气得站起身,却不知该冲谁发火,怒冲冲瞪着眼睛,只觉得手脚发抖。
“钦儿啊。”李万堂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什么独占两淮盐场,什么两淮盐运使,这些东西,即便此次不成事,将来我都有办法得回来。我一心想听到的,是苏紫轩回来告诉我,说你不受王天贵的激,没上她的当,她这一计从你这儿开始就不成。要真是这样,我会比现在高兴得多。”
李钦望着父亲的眼睛,呆呆地不知如何回话。
“我听说你用在塘工上克扣下来的钱,包下了同庆楼,终日饮酒作乐?”
“那不是您说的嘛,要结交官府才能无往不利。”李钦勉强辩解道。
李万堂失望地摇摇头:“我本来以为,你在我身边,看着我做事能领悟到什么是从商之道,可惜你压根就没看懂。结交那班风尘俗吏顶什么用,真正管用的是像曾国藩这样的‘天下第一臣’,可以一语定乾坤,又或者像苏紫轩这样的人,能够四两拨千斤。这才是我们要结识利用的有用之人。你什么时候能分清是利还是饵,后面带不带着钩,这我才能放心把要害生意交给你。至于今后,盐这门生意利在盐店,可根本在盐场,短了任何一处都不行。我打算坐镇盐场,好好整顿盐务,切实弄一套办法出来,让盐的产、运、销能如流水般运转自如。盐店嘛,如今已然初成规模,遍布两江三省,需要个年富力强的人去认真经办。本来这个盐店总掌柜是非你莫属,可是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哪。”李钦心里怦怦直跳,总掌两江三省的几百家盐店,无论走到何处都是前呼后拥,不知有多少人要看自己的脸色,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风光吗?听到父亲说不放心,他急着说话,却被李万堂一摆手止住了。
“我已经想好了,将盐店一分为二,你负责江西和江苏的半个省。”
“那安徽和江苏另外半个省呢?”李钦急急问。
“我打算交给李安去办。”
“他?他不过是奴才,凭什么和我这个主子平分盐店。”
“住口!”李万堂呵斥道,“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是李家未来的东家,我才将盐店交给你。说句实话,是给你学做生意用的。至于真正要赚钱牟利,还得靠李安的那一半!”
李钦想不到在父亲眼里,自己竟连个奴才都不如,脸色顿时极为难看,要不是面前这个人是他一向畏惧的父亲,他真恨不得把这书房砸个稀烂。
不等他再说话,李万堂已经唤道:“李安进来。”
李安一直站在门口,屋中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听到李万堂说要分一半的盐店让自己经营,他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方才看到王天贵眼中的恨与狠,既然只有自己看到了,那就暂且先放在自己心里。
李万堂唤他,李安等了一下才推开房门,垂手而立。
“老爷有事吩咐?”
“你也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与你一起来府里的张广发早就是大掌柜,你却还是我身边的听差,实在委屈你了。”
“小人岂敢,能在老爷身边,无论听到见到都是小人的福气。”
李万堂瞥了一眼儿子,对李安道:“我知道,你一直很用心在学。听说,你在京里南城有间绸缎庄是不是?”
他忽然问出这句话,李安身上一颤,急忙弯腰回话:“老爷明鉴,那是我用月例银子与人合伙开的,与李家的买卖没有丝毫关系,我也从不敢利用李家的生意为那家绸缎铺谋利。”
“这我当然知道,否则又岂会容你。”事情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李万堂只不过迟迟不提,今天要放李安大用,才故意说出此事,是让他知道,其一举一动都在自己掌控中,不要有什么妄念。
等到李万堂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李安立时双膝跪倒,呜咽地说:“老爷待我天高地厚的恩情,我什么都听老爷的。您让我去为李家赚钱,我就去当掌柜,您要是哪天说不用我了,那我还回来继续随您左右。”
“好,是个忠心的。”李万堂夸赞了一句,紧接着双目忽然一寒,语气也变得阴冷,“不过嘛,我要先把那一半盐店交给一个人,之后才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