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没有现银的好买卖(第10/13页)
“怎么说?”
“这差事他派给我也行,或者派歙县的户部书吏,却指了一个不相干的陈永清,为什么?还不是怕人说他任用私人,从中渔利。乔大人的眼睛可没盯在几笔银子上,其志非小。”
等见了陈永清,别说郝师爷,就是古平原也差点乐出声来。
这人实在太邋遢了,黑缎面的官靴上破了个洞,里面偏还穿了一双白袜子,补服上还缺了两个盘扣,就这么半敞着。他已经提前接到了消息,一见郝师爷连忙打了马蹄袖要行大礼。
“这可使不得。”郝师爷伸手一拦,“我与大人品衔差着两级呢,怎么大人反倒向我请安。”
“嗐,这不是、这不是……”陈永清结结巴巴地憋了半天,才来这么一句,“您是乔大人器重的师爷,我哪里敢在您面前托大,今后还要托您多照应。”话说到这儿都没错,往下一句可乐了大发了。“我琢磨着打狗也要看主人,给您请个安,也算是给乔大人道谢了。”
没等这话说完,一排护卫笑得东倒西歪,古平原也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郝师爷这才知道此人不通之极,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反倒呵呵一笑,打趣道:“陈大人话说得好,这牙生得也不错,只可惜不是象牙。”
“要是象牙我可发了。”陈永清半点没听出郝师爷的讥讽之意,一脸赔笑。
古平原把郝师爷拽到一旁去商量。看样子这陈永清确实是老实无用,而且样子太差了,没有官威,如何取信于人。差事已经奉委,换人是不行了,只好换衣服,郝师爷张罗着给他借了一身崭新的官服官靴,又着人把他那条起了毛的辫子重新编了编,打上桂花油,最出奇的是弄来一副墨晶眼镜,这可是新鲜的洋货,在上海也算时髦,徽州更没几个人见过,是一个派到上海采买的书办买回来夸耀于人的,也被郝师爷借来了。等到打扮一新,陈永清站在营门口,郝师爷得意地看看古平原,意思是怎么样,如今谁还能看出他是个土佬。
古平原也满意地点点头,这眼镜可真是好,把陈永清那闪闪烁烁的眼睛挡得不见分毫,他个子又大,看上去竟十足威风。
“行了,这台上傀儡备好了,台下的线可操在老弟你手里,能不能顺顺当当演下来,我和乔大人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古平原点了点头,与陈永清上马而去。每省都有几个大粮市,安徽的粮市分布在亳州、芜湖和池州等地,古平原算了算路程远近,决定去池州府青阳县粮市。
陈永清知道古平原是乔鹤年的知交,一路上不断恭维他,几句讨好的话翻来覆去地说,把古平原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他心想这也是个官儿,真比寻常大车队的伙计都不如,心里十分看不起陈永清。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好不容易到了青阳地界,陈永清说:“古老弟,不是我恭维你,你年纪轻轻就被乔大人如此赏识,今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古平原心想,把我流犯的身份说给你听,只怕你要吓得从马上栽下去。他不想沿着这个题目往下说,向前一指:“前面那城郭,只怕就是青阳县城了。”
“不错,我前年在邻县监修学堂,也到青阳县城里逛过。那个大粮市确实省内第一,老弟你真有眼光,到这里来办粮。想必该找哪几家大铺子、大粮商来借粮,也已经心里有谱了。放心,这一趟我全听你老弟的,别看我戴的是七品顶戴,可只要能把差事办下来,你要我跟谁去协商,我绝没二话,就算是要我磕头作揖也成。”
“陈大人,有您这句话就好办了。不过正好相反,你要是磕头作揖,只怕这一趟咱们连一石粮食都借不到。”
“这是为何?”
古平原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请大人谨记,这一趟办粮,不能去求人,只能让这些粮商来求咱们。”
“我们向人家借粮,还要人家来求咱们?”陈永清像听天书一样。
“非此不可!咱们要借的可不是几十、几百石,那是上万石粮食,不用点手段,难以如愿。”
陈永清本无主意,古平原怎么说就怎么办。这老实人也有一桩好处,就是听话。当下按着古平原的安排,一进青阳县城,就易马为轿,从轿房雇了一顶大轿,前去拜会青阳县令。县令也被困在合肥城,护印的是县丞,原本就比陈永清低了一级,见他穿着七品官服,大摇大摆进了县衙,连忙上来迎接。
陈永清也不说话,古平原此时充作他的师爷,脸色也是紧绷的,一见面就甩过去一封公文。县丞接过来仔细一看就吓了一跳。
“大人明鉴。青阳县库里如今扫干库底也不过五百石粮食,这一万石粮食可上哪儿弄去?”县丞苦着脸道。
“哼,你这一问倒像是事不关己,这青阳县的印把子在我家大人手里还是在贵县丞手里?大营有令,命青阳县筹粮,我家大人不过是来监视搬运罢了,至于这粮怎么筹法,你自去想办法,要是五日之内筹不到粮……”古平原故意阴阴一笑,“县丞大人,你可看好了,这上面是大营的军印,你若违令,可不只是剥官服摘顶子,你这颗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啊!”县丞听了立马就跪下了,口中叫苦连天,指天画地道着难处。
“慢来,还不止这些呢,一事不烦二主,连大营的军服采办也一并在你青阳县办了。我可告诉你,眼下省城被围,万一城破,迟早朝廷要追责下来,你一个八品县丞,能当得起贻误军机的罪名?”
“当不起,当不起。可是库里实在没有粮食,不是我青阳县不遵令,还望大人体恤下情,将实情禀报上宪。”这位县丞胆子也实在小了点,吓得体如筛糠,不住向上叩头。
古平原见把他吓得够了,这才改容相对,将县丞搀起来,小声说道:“贵县何必如此,万事有商量嘛。我家大人最好说话,只要差事上能过得去,让他能向上面交差,他又何必难为贵县呢。”
“是、是。”别看县丞平素在老百姓面前也是作威作福,一县之内除了县令就是他,如今见了奉差而来的陈永清,被他那副装出来的派头先就唬住了,然后又被古平原三言两语吓破了胆。
古平原也真有本事,先把事情说到十二分无望,然后又轻轻拉回一两分,重一把轻一把,把个县丞揉搓得俯首听命。
“敢问师爷,这差要怎么当才能让大人满意,这数目实在差得太多了。”县丞为难地望了望一旁戴着大墨镜,从头至尾不言语,只安坐品茗的陈永清。
“说到数目,确实相差悬殊。若按这个数目来办,我家大人交不了差,贵县丞也难保顶子啊。”